小公爺如此龍章鳳姿,難不成中看不中用?
察覺到了我痛心疾首的目光,隋度冷颼颼道:「你在看什麼?」
「沒沒沒什麼。」
他嗤笑一聲,俯身拋下句:「我只是覺得,想看美人在府上就夠了。」
10
這是該對兄弟之妻說的話嗎?
我有點搞不懂了。
可沒等我搞懂,西北戰事就接連吃緊,隋度與林副將忙著沙場演練,顧不上與我打趣。
月亮圓滿,中秋將至。
我去街市看燈,偶然遇上了小公爺。
他通身戎裝,身下的黑鬃駿馬奔馳如電,一路暢行,余光瞥見了我,連忙勒繩停下。
我好奇道:「小公爺這是去哪?」
「京城,圣上讓我即刻進宮商討良策。」
「此次入京,何時歸來?」
「不回了,林副將會替我打包行裝送到京城,一同發兵西北。」
我有些錯愕:「果真不回來了?」
隋度嗯了一聲,黑沉的眼眸驟然明亮:「怎麼,怕我不在府上,有人欺負你?」
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,連忙擺手:
「我今早熬了豬板油,又用草木灰發了面,想著晚上做些千層油糕給你們嘗一嘗。
「既然不巧,那就等小公爺勝利歸來再做給你吃。」
琳瑯花燈下,隋度很罕見地笑出聲。
他仔仔細細望著我,鄭重說了聲「好」,揮了揮馬鞭,揚長而去。
我在原地站了一會,卻聽見由近至遠的馬蹄聲,突然由遠及近。
片刻后,隋度出現在眼前。
城門即將下鑰,我問:「小公爺今個不走了?」
他額頭蒙了薄薄一層細汗:「不走了,回家吃千層油糕。」
掀開蒸屜,熱氣氤氳。
糕點薄如蟬翼,菱形塊,芙蓉色,表皮撒了曬干的葡萄與金桔,甜而不膩。
林副將塞了滿滿一嘴,高呼好吃,還要伸手去拿,卻被隋度用筷子敲了手。
他說:「給樓小將留一個。」
本來熱火朝天的氣氛,突然沒人吭聲,我鼻子一酸,連忙背過身子,任由眼淚決堤。
隋度默然良久:「是我們對不住你。」
一為閨中喪夫,二為戰亂難平。
他少年習武,護不住出生入死的兄弟,也沒能護得住河清海晏,天下安寧。
男人的嗚咽斷斷續續,讓人心里發酸,我拭了拭眼淚。
「大郎十三歲就過了鄉試,先生說他是奇才,來日定能中舉。但他卻棄文從戎,斷了這條朝堂之路。
「男兒何不帶吳鉤,收取關山五十州。請君贊上凌煙閣,若個書生萬戶侯?
「這是他行軍之前,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。」
我擦干眼淚:「可我想對小公爺說,愿將腰下劍,只為斬樓蘭。
「請你替我,替樓予,替千千萬萬的子民,珍攝自身,破浪萬里。」
11
雖然小公爺讓我安心住著,可他走后,我就離開了國公府。
一晃三年。
這位爺與我秋后算賬:「動作挺快啊,我前腳剛走,你后腳就溜得無影無蹤。」
我支支吾吾:「出去闖一闖找個營生,也沒什麼嘛……
「不過我運氣可好了,遇上個好師傅。她雖是媒人,卻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江湖術士,教了我許多看家本事,也算是因禍得福。」
我強行挽尊,隋度卻瞇起眼睛:
「你跟的師傅若不是衙署的女官,而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騙子,我早就讓人一麻袋把你扛回國公府了。」
「你在邊關也一直知道我的消息?」
他沒有回答,伸手撥開我額前的碎發,湊上前看一眼:
「沒有毀容,看來那玉露膏果然管用。」
他忽然的靠近,讓我亂了陣腳:「原來是你派人送的藥!」
彼時我剛學了半年技藝,張捕頭就托我說親。
別看張捕頭滿臉橫肉,可他兒子卻是個細麻桿,成日就知道看書下棋,連筐雞蛋都提不起來。
嘴都說干了,也沒人要把閨女嫁給他。
可天無絕人之路,隔壁家虎妞瞧上了張麻桿。
眼見有門,我苦口婆心地勸她:
「虎妞啊,姐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,常言道,老子什麼樣,兒子就什麼樣,一個男人是否能嫁,主要看他爹。你看張家夫人走了十多年,張捕頭愣是沒有再娶,這說明啥,說明他們老張家出情種啊!你嫁過去就等著享清福吧!」
這邊是說通了,可張麻桿卻不干。
虎妞一怒之下砸了張捕頭的家,連我也挨了一板磚。
次日,我在門前發現了一瓶玉露膏。
這是去疤的靈藥,價比千金。
我以為是師傅的手筆,現在想想,應是靖國公府送的藥。
他道:「既然你想闖一闖,我便盡力護你周全。」
事到如今,再不明白他的心意,那我就是傻子。
可做了三年媒人,我逐漸懂得世間情愛,不過是一場以物易物。
你有家室,我有錢財,你圖美貌,我奉功名。
勢均力敵才有生存之息,敵強我弱總是難以圓滿。
隋度是個好人,可他也是戰功赫赫的小公爺。
連樓家都厭棄的小戶之女,堂堂靖國公府又怎會放在眼中。
雖然莫名有些難過,但我決定說明白:「小公爺,我有話……」
女使突然進來請安:「老太君回府了,讓蘇姑娘移步前廳。
」
老太君翻著畫冊,笑得合不攏嘴:
「讓蘇姑娘費心了,這些小姐個個出挑,尤其是巡漕御史家的千金看起來就讓人喜愛。」
不知怎麼,她滿意了,我卻高興不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