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來王府得了好多封賞,我一一收下,沒多說一句話。
至于朝堂之上,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會是怎樣一般景象,
房內傅云驍的衣袍還掛在架子上,袖口破了,我說我來縫,他說我笨手笨腳怕傷了手,不要我動手。
我拿下衣服,撣了一層灰下來,灰塵在陽光下自由飛舞著。
妝匣上的香粉是上次他去陳府赴宴問了陳家夫人給我帶回來的,盒子還跟新的一樣。
抽屜上的那支珍珠發釵,是他得了圣上賞賜親自鑲上去的,珍珠還閃著瑩潤的光。
我學著凌霜的樣子拿了針線,縫縫補補是會的,只是樣子不太好看。
午后陽光正好,照在身上暖洋洋的,我想在袖口繡個云紋,便輕輕喊了聲:「凌霜,這云紋如何繡?」
良久沒人應聲,我又喊了聲:「凌霜?」
「夫人,奴婢是桃兒。」
哦,是啊,凌霜也沒了,那個從未看不起我的凌霜,那個耐心教我禮儀、繡活的凌霜。
我放下針線,走到房內柜子,想要找一找先前她繡好的樣式。
翻著翻著,翻出一套湖藍色的騎馬裝,我再也繃不住,抱著衣服嚎啕大哭起來。
那日回府后他說我不會騎馬便不要騎,我賭氣說本來也不愛騎,還要跟他日后的王妃穿一個顏色的騎馬裝。
原來我的每一句話他都放在心上,一早便做好了另外顏色的。
可是傅云驍,沒了你,我要怎麼過呢?
我本就是孤苦無依的浮萍,直到遇見你才是真正明了,原來世間是有愛的。
桃兒跑過來,抱著我也跟著嗚嗚哭了起來。
15
那日之后我便沒有再哭過,好好吃飯,好好睡覺,好好養著腹中的孩兒。
日子便這樣一日日過著,只時不時聽聞圣上又病了,又遲遲不肯立儲君,引得朝臣猜測、各方皇子也是惶恐不安。
孕三月時,正值春暖花開之際,院中那顆梨花開得一簇簇、一團團,微風吹來,一樹梨花簌簌落地。
16
花朝節前夕,宮里來人,說是圣上有請,我也不敢不從,便跟著去了。
宮里張燈結彩,可哪里有什麼圣上,四方朝廷命婦倒是坐了不少。
我心想只怕今晚是個鴻門宴,只是我已沒什麼牽掛,心下自然也不慌,大不了便是一死,只是苦了腹中的孩兒。
一舞罷,沒等來圣上,倒是等來了四皇子。
他走至我面前,神色淡淡:「弟妹,圣上有請。」
我心頭一驚,坦然跟著他去了圣上的寢殿。
「沒成想你一介民女,竟還有為夫守節的氣節。」
傅云之面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,可這笑之下,卻是比惡鬼還要可怕的一張臉。
「妾雖為民女,卻也知良心二字怎麼寫。」
他頓住,隨即唇角一勾,一笑了之。
「寧王待妾極好,自然要為他守節。」
他沒再接話,寢殿門被推開,傅云之領著我到了圣上跟前。
只半年多時間,他就老了許多,臉上已然沒了帝王之威,與風燭殘年的老者無異。
傅云之斂眉對著榻上的人開口:「父皇,晏回是回不來了,你可以問問他的夫人,那日崖上是如何一般慘象。」
聽到這話,榻上的圣上咿咿呀呀出聲,聽不清說些什麼,他竟已病的這樣重了麼?
我大驚,抬眸對上傅云之淡漠得有些空的眸子。
「是你?」我質問。
他依舊是淡淡的笑:「不是我,你就沒命了,說來,你得感謝我,留你一條命。
」
「父皇,快交出璽印,我還能留五弟唯一血脈。」
榻上那雙青筋暴起的手不住的抖動,最后輕輕放置榻上,最后用力喊出二字:「孽——子!」
「傅云之,你殺弟弒父!罪惡滔天!崖上以此法逼死晏回,如今又故技重施,逼迫圣上!」
「烏鴉尚且反哺,你根本不能算是個人!死后定要進那阿修羅地獄!」
他緩緩走近,挑起我的下巴:「你該感謝我,讓你和你腹中的孩子,如今還能好好活著。」
「若是你聽話,便讓你將孩子生下來,若是不聽話……」
他松開手冷哼一聲:「他當我是兒子麼?他最愛的兒子便只有晏回,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。」
「我的好父皇,是你言傳身教,教會兒子,身為皇子,該斷情絕愛。」
「兒子幼時生病時,十分期待父皇能來看看兒子,可惜,父皇陪著晏回在馬場學騎馬、學射箭。」
「兒子不過是失手打死了晏回的一條狗,您卻罰我跪在雨中一整夜,說我生性毒辣,如今也算是遂了您的愿了。」
「晏回才不是廢物!若是廢物,你何須大費周章幾次要他命!你便是利欲熏心,他擋了你的道!」
「你母后殺了圣上最愛的慧貴妃,他沒遷怒于你便是視你為親子。」
他微微怔愣,拿出手帕擦了擦手,「晏回眼光不錯,雖是民女,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高門貴女多了些赤誠。」
「親子?即便我做的再好,他想的永遠是晏回!今日兄弟相殘,是他親手所造!」
「我耐心不多了,父皇。」傅云之從腰間拿出一柄刀,握在手中細細把玩,慢慢走至我身后,刀鋒冰涼如冰,我仰著脖子不敢亂動。
「圣上,民女一條賤命,死不足惜,定然不能將社稷山河交于賊人!置百姓于水火之中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