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著皇姐的恐懼,皇帝開始厭惡她。
最終,這恐懼為皇姐招來殺身之禍。
09
斷肢。
血人。
毒蛇。
火柱。
哀嚎。
眼淚。
一切的一切,鑄就了這「好地方」。
皇帝牽著我的手,像展示自己的江山:「前邊失了右腿的,便是南邊蠻夷的探子。朕叫人為他止過血,灌下人參靈芝吊著。瞧這模樣,撐過夏天沒問題。」
「那西域的美人,在壽宴上妄圖行刺。她通曉房術,是個妙人。這里的刑官累了,便會找她逗樂。可惜嘴不能用,否則若是咬舌自盡,就可惜了。」
「太傅的小兒子,太傅不懂事,以為朕還是幼童,想教朕做事。朕便教他兒子好好做人。瞧,他現在可是個好恭桶。他就省事多了,有太傅在,他不敢自盡。」
皇帝一邊說著,一邊觀察我的神色。
我露出憂心的神色,他變了臉,剛要質問,卻聽我擔憂道:「太傅手下門生眾多,皇上這樣做,平日會被他煩嗎?」
皇帝的表情很精彩。
殺意、探究、審視、狂喜、雀躍。
忽地,他摟住我,在我唇邊印下一個吻。
「炤華,你不怕嗎?」他問我。
我眨了眨眼,仍舊是乖順的模樣。偏頭思索片刻,我才搖頭:「皇上這樣做,定是因為他們都是歹人。歹人合該下地獄,皇上九五之尊,將地獄建在宮中又有何妨?」
皇帝更高興了。
我想他應該帶不少人來過,除了皇姐,也許還有別的妃子。
他知道故作鎮定的人是什麼表情,于是見我滿臉懵懂坦然,更覺歡喜。
他摟住我,拐入刑房的偏廳——他比我還像怪物,他在刑房中設了休息的偏廳。聽著外頭的哀嚎與求饒,他興致更高。
真可惜。
若一開始被送來和親的就是我,皇帝與我便是天作之合。
但被送來的是皇姐,我與皇帝便有不共戴天之仇!
我仰躺在榻上配合著皇帝,盯著屋頂笑了。
——皇姐,就像他以他人為刀,侮辱你、殺了你那樣。
他快要變成我的刀了。
快了。
10
自那日之后,皇帝來我這來得更勤了。
多數時候,他會牽著我去刑房,那地方叫他興致盎然。
可皇帝終究是皇帝,后宮妃子眾多,他得兼顧。
于是,當榮貴妃的貼身宮女急匆匆趕來,說榮貴妃頭疼至極、神思昏亂的時候,皇帝面上只閃過些微不耐,便起身離開了。
我面無表情地爬起來,提上衣裳,來到偏房我自己收拾出來的小藥房。
浸在藥香中,我想起幼時。
我應是先天不足,理解不了他人的愛恨與悲歡。
其他人畏懼我的時候,我只覺得不解與憤怒。
只有皇姐說她愛我,要我好好的。
我欣喜得不得了,轉而又忽覺恐慌——皇姐是要嫁人的,她會愛別人勝過愛妹妹。
所以我翻醫書、弄草藥,指甲縫里總有藥渣。
皇姐也不惱,笑著逗我:「炤華想做醫士?」
我搖搖頭:「我在做會讓皇姐永遠喜歡我的藥。」
那年我才七歲,皇姐笑我:「這世上可沒有那種藥。」
見我淚眼婆娑,她又很快抱住我:「可皇姐不吃那種藥,也會永遠喜歡炤華。」
「娘娘在做什麼?」伺候在一旁的宮娥好奇地問我。
我頭也不抬,小心翼翼地過濾藥渣:「閑來無事,隨便玩玩。」
細細碾磨藥渣,隨后將其收好。
「別動這里的東西。」交代完,我起身去沐浴了。
11
榮貴妃帶人上門抓我的時候,我正在小憩。
猛然被吵醒,我顯得焦躁又陰郁。
榮貴妃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,逼近我,居高臨下地俯視我。
「炤華公主好大的膽子!」她始終不愿喊我的封號,只叫我「公主」,處處提醒我正寄人籬下。
因著沒睡夠,我一直冷著臉:「什麼意思?」
榮貴妃從懷中掏出一只瓷瓶,眼中盡是幸災樂禍:「炤華公主身為后宮妃子,私設藥房、提煉藥丸,莫不是想為禍后宮?」
我瞬間清明,看向平日伺候在我身邊的宮娥們。
榮貴妃笑了,剛要說話,卻聽外頭喊道:「皇上駕到——」
皇帝來得很快,等眾人盡數跪倒,眼神銳利地掃過在場每個人。
「皇上!」榮貴妃對付了多少后宮女人,最知道這時候該怎麼做。
她滿臉憂心,宛若失望至極,將瓷瓶遞給皇帝,細細說完來龍去脈。
末了,她眼底潛藏著笑意看向我,臉上卻還是那副失望模樣:「臣妾怕冤枉了妹妹,拿到東西便請教過太醫,這藥丸里摻著的東西……饒是太醫也認不出,這等東西……」
她欲言又止,可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皇帝看向我,往日情誼如煙蒸發:「你可有話說?」
12
我看著皇帝。
我想他是喜歡我的,因為我不怕他的刑房,甚至在他的刑房中與他作樂。
如我視皇姐如珍寶,愿意為了讓她安心故作乖順整整十年。
皇帝定也尋覓許久,希望有一人理解他從殘忍與血腥中找到的樂趣——他要真實地享受,而非恐懼之下的隱忍。
我做到了。
所以此刻,他要我辯解,要我自證清白。
可皇姐從不要求我自證清白。
想起皇姐,我紅著眼眶從他手中奪下瓷瓶:「皇上也覺得這是毒藥?」
我膽大包天地質問他,在他驚愕的目光中倒出兩顆藥丸塞進自己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