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這天陳蕓蕓頭發被我扯掉了好幾撮,狼狽地捂著肚子逃出屋子。
陳允君在一旁為我擦了擦汗:「思華好功夫。」
我沖他揚了揚臉,鄭重其事地許諾:「有我在,誰也不能欺負你。」
便聽陳蕓蕓站在院里癲癲地瘋笑:「一個病秧子,一個潑婦,你們還真是相配啊。
「不過也是,陳允君你又不能人道,就該配她這樣的下賤女!」
我腦袋里起了問號,什麼叫不能人道?
下一刻,陳夫人的身影出現在綠筠軒外。
她一雙秀目含怒,再也不顧及所謂淑雅,指著她狠聲罵道:「你給我滾出陳家,你我兩家此生不復來往!」
17
我問陳允君:「陳蕓蕓推你下水,你怎麼不告狀呢?」
他不回我,只是撥開我額前汗水沾濕的發絲。
可他不說我也懂,他不過是害怕爹娘傷懷,也覺著自己將死之人,無須把事情鬧大,畢竟總是要早死的。
我氣鼓鼓地捶他一拳:「你是傻的嗎?
「陳允君,我才不許別人欺負你!」
生辰日出了這樣一個插曲,卻不影響我過得開心。
陳府院內擺下宴席,我被陳家人簇擁在中間ŤŭŢū́,其余席面坐的是闔家的下人。
廚房大林哥將新制的點心送過來,祝一句:「少夫人生辰好!」
其余下人便跟著喊了句:「少夫人生辰好!」
陳老爺輕咳一聲,從桌下掏出個好大的箱子,黑臉微紅。
「這是南邊運來的荔枝樹,算是稀罕物件,只等結果子了。」
我大喜,因為曾聽人說過這果子汁甜可口,南方運過來百棵能存一兩棵便算幸運。
我抱過荔枝樹,回頭甜甜地喊了句:「謝謝爹!」
陳老爺左右亂看,最后仰頭喝了一杯酒,也壓不住想笑的嘴角。
陳夫人送的是她親手繡的平安符,她捏了捏我的臉頰,說:「愿我家思華日日開心,平安喜樂。」
我也甜甜喚她:「謝謝娘!」
最后到了陳允君這里,闔家都盯著他,他卻波瀾不驚。
陳老爺皺眉,有些恨鐵不成鋼,又對我說:「君兒送的禮物若不合思華心意,爹便再送雙份!」
我只是望著陳允君。
天知道我期待他的禮物一個月了,他只知吊我胃口。
可我又清楚地知道,無論他要送什麼,我都是歡喜的。
「陳允君,現在可以揭曉了吧。」
陳允君的眸子很黑,和皮膚相襯便是黑白分明,如今那墨玉一般的眸子映著我的倒影。
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玉釵,垂首為我簪在發間。
我想起夫子曾說:「女子及笄,笄為簪,及笄便是要綰發戴簪。」
「我們思華,及笄了。」
陳允君話落,一陣哨聲逆風而上響徹夜空,倏爾在空中綻放異彩花朵。
是煙花。
我這才想起方才沒看清的簪子上,原來雕刻的是煙花。
做工不太細致,像他親手雕的。
上元節那天我曾苦著臉對陳允君說:「好漂亮的煙花,可惜留不住。」
所以他把煙花雕在簪子上,賀我生辰,也愿我留住一切想留的美好。
朵朵煙花盛放,我的心跳在這一刻全然不受控制。
「陳允君!」
我想說些什麼,可千言萬語讓我眼眶發熱。
我竟想哭。
陳允君笑著伸出手,冰涼指腹蹭了蹭我的眼角。
「一歲一禮,一寸歡喜,如此良辰,順頌時宜。」他輕聲。
我幸福到鼻酸,嗓子卻悶悶地問:「你在說什麼呀?」
他輕笑出聲,又點了點我額頭:「我祝你生辰喜樂。
」
「那你直說嘛,又胡云。」
我悶聲,整個飯桌又響起笑聲。
陳夫人順著我的背,卻染了哭聲:「我有福,君兒也是有福啊!」
這日最后,連陳老爺都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。
后來許久我回憶這日,終于明白如此歡喜的日子為何讓人想哭呢。
陳老爺夫人會哭,是因為心疼兒子困于病痛毫無生機,終于有了可用心之人,余生有了念想。
我會哭是因為自娘親走后再沒有過生辰。
而這一天我有了家人祝生辰,還有了最最好的陳允君。
18
席面散去,陳老爺喝多了酒被夫人攙回了房。
陳允君也回了綠筠軒,我這才想起陳蕓蕓的話,便問劉媽:
「何為不能人道?」
劉媽頓時青了臉,第一次沒解答我的問題。
倒是春喜偷偷摸摸地將我拉到一邊,湊在我耳邊說:「不能人道就是不能干那種事!」
「那種事是什麼事?」
春喜一臉「你怎麼還不懂」。
「就是一起睡覺啊,我看話本上就是這樣,抱著互相啃一啃,這是夫妻都要做的事!若不能,便不算真夫妻。」
我心里一咯噔。
我和陳允君不能算真夫妻?
正琢磨著,門房小廝就來傳話:「少夫人,縣令大人來祝您生辰了。」
方敬之他怎麼來了?
小廝又說:「今日全城的人都來賀您,我們忙得都沒顧上縣令大人,聽說他來了好幾趟呢……」
「我去見他。」
夜已濃了,陳府門前早沒了看熱鬧的人,滿地花紙爆竹的渣子,還有一個單薄的身影。
方敬之一襲青衣站得很直,眼下帶著黑青,看起來疲乏不堪。
早就聽說,新縣令上任沒幾天便破了幾樁大案,頗受百姓愛戴。
他看見我,漆黑的眸子在暗夜里也亮了亮。
「思華。」他喚。
卻規矩地站在原地沒走近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