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她便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。
只有虞臨川發了瘋,還想強行帶我走。
「虞思華你是我的女兒,我想賣你就賣,想讓你嫁誰你必須嫁!」
我冷冷瞪著他:「虞臨川,在你三十兩賣掉我時,你就不是我爹了。
「現在,你給我滾出陳家。
「否則我不介意打斷你另一條腿。」
陳家豈是他一個腌臜貨可以胡鬧的?若非那一絲與我的血緣,若非陳家人和善,他怕是早被扒了一層皮。
「你!」
虞臨川還想開口,可陳老爺卻厲聲喝下:
「思華的話,就是我陳家的話。
「我陳家的孩子,便是想打斷你的腿又如何?」
話落,往日喜歡與我嬉笑的家丁悉數站了出來,冷臉威脅。
這天,虞臨川是一瘸一拐逃出去的,春喜還啐了他一口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無蹤,爾后仰頭看向藍湛湛的天空,只覺心上一塊石頭徹底碎掉了。
12
我叫虞思華,我爹是虞臨川,好些年前是鄉里有名的秀才。
他才華橫溢,不及弱冠就成了秀才,于是更潛心讀書想考個名堂。
鄉里好多姑娘心悅他,可他只喜歡一個叫錦繡的姑娘。
錦繡是一家染布坊的獨女,年十六還沒嫁人,日日守在窗前等心上人的信,等他提親。
她就是我娘。
我爹求娶她那天,在老丈人跟前磕了三個頭,眼淚流了滿臉,信誓旦旦地保證:「吾此生只有錦繡一人,必讓她一生衣食無憂,平安喜樂!」
于是兩人成婚,我娘打理染布坊,我爹潛心讀書科考。
成婚第一年,我出生了。
我爹在門外守了一夜,也慌了一夜,聽見我哭聲時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。
「小妮子真是倔,瞧把你娘折騰壞了!」然后抱著我親個沒完。
我娘笑得溫柔:「夫君給孩子起名吧。
「錦瑟無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華年。
「夫人叫錦繡,那我們的女兒便喚思華,若來日還有個兒子,便叫思年。」
「錦瑟思華年,真好。」
若日子停留在這刻,怕會是世上最幸福的日子。
可這樣的幸福是會被神祇嫉妒的。
成婚第二年,我爹繼續科考。
不中。
隔年又接著考,仍不中。
彼時皇帝頒了政令,科考改為三年大比。
我爹便又籌備了三年,臨行前我娘為他備行李,然后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。
「相公,我和思年等你回家。」
那一年,我娘懷了小思年,我常趴在她膝上撒嬌:「娘有了小弟弟會不會不喜歡我了?」
她笑得很好看,戳一戳我額頭:「你怎知不是小妹妹?無論如何,我們思華都最可人兒疼。」
「我就知道他是小弟弟。」
這年我五歲,腦子里想的只有街上的糖人有多甜,做木活的李叔愿不愿給我做把木劍。
隔壁的方家小哥哥到底是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,因為方姨不高興了總這麼說他。
可也是這一年,父親垂著頭歸家,說「還是未中」。
爹娘在屋里說了一宿的話,最后還摔了東西點了火,燒光了家中書簡。
從那天起我爹再也不讀書了,他撐了個小攤幫人寫信,偶爾也作畫販賣。
可沒過多久他便將攤子扔在家中,在飯桌上罵:「我一秀才怎可如此丟人?」
娘便紅了眼說他:「那你接著考啊,我愿意供你!」
她那時已有孕八月,強撐著身子在布坊忙活。
爹卻說:「我七尺男兒!你一介婦人懂什麼?」
爹娘吵架不歡而散,任我哭得昏天黑地也沒法子。
此后每天夜里,爹像是消失了一樣總不歸家,偶爾回來也是急匆匆的,還結交了許多怪人。
娘變得不愛笑了,只有摸肚子時才會對我笑:「思華,思年又踢我了呢。」
日子是哪一天徹底破碎了的呢?
那天我從李叔家求來了木劍,蹦蹦跳跳回家時,卻看見爹將娘推倒在地,然后搶走了她的嫁妝箱子。
說:「你等我給你贏大錢,怎麼這麼小家子氣?」
娘搖著頭說:「你拿去賭的錢已經夠多了,這是我給思華思年留的啊!」
「他們還小用什麼錢?還不如讓我去贏,婦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!」
那時我還不懂什麼是「賭」。
只記得爹最終抱著箱子離開,而我娘哭到木然,摸向肚子時卻愣住。
「思華!思華你看看思年是怎麼了!」
她舉起手,手心一片猩紅血跡。
我只顧著哭,竟然沒發現娘身下出了好多的血。
我哭啊喊啊,跑出家門拍所有鄰居的門,最后只有方家母子趕了過來,又請了大夫來看。
那天,大夫在母親床前搖了搖頭。
「是個男孩,可惜母體受損太過,母子都保不住啊。」
娘慘白的臉上滿是汗珠,牽住我的手:「思華,是娘對不起你。」
然后帶著弟弟永永遠遠離開了我。
13
我喊了陳允君一聲「相公」。
可反應最大的卻不是他,而是陳夫人。
她握著我的手止不住地歡喜,命劉媽拿來了一方木匣。
「這是城東的莊子,年年收成好得很呢,就給你做體己。
「還有這胭脂鋪,是我年輕時留下來的,給你個姑娘家最合適不過了,還有這幾間門市,都給你,對了還有……」
她將地契文書一張張拿出來鋪到我面前,眉眼溫柔:「好思華,這些你收下可好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