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嫁給了首富家的病秧子少爺。
表妹說他不能人道,只配娶我這樣的下賤女。
后來他病重垂危,將死之際求我和離,說愿意成全我和青梅竹馬的縣令大人。
他出殯那天,滿城出送,哀聲一片。
我當著全城人的面,一襲嫁衣跳進棺材又嫁了他一次。
1
陳家小公子傳出病危那天,我被親爹捆著送上了一頂喜轎。
他收了三十兩白銀,將我賣給陳家做沖喜婦。
可我原是有婚約的,他是我青梅竹馬的同鄉,冬末去了京城趕春闈,答應考了功名就回鄉娶我。
陳家堂前,我被匆匆套上火紅嫁衣,和一只掛著紅花的大公雞拜堂。
嬤嬤的手像山一樣壓著我磕下三個頭。
末了,堂上陳家主母嘆著氣出聲:「松開這孩子吧,也是苦了她了。」
衣衫華貴容顏也姣好的婦人端坐堂上,可神色卻是凄然的,望著我的眸子帶著一絲憐憫。
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腦袋:「好孩子,陳家不會虧待你,只要君兒的病好了,你就是我們陳家的恩人。」
被捆來的路上我都聽說了,陳家獨子陳允君身子不好,是治不好的胎里弱,陳家人千珍萬寶地盯著,才算平安長到了如今。
可上月不知怎的,他竟跌入湖中。
如今是剛入春的時節,湖水還冰得刺骨呢,尋常人掉進去怕都要病上幾日。
更何況是病秧子陳允君。
他剛被救上來就發了高熱,又牽出了胎里的弱癥,生生燒了三天三夜也沒清醒。
城里的大小郎中都請遍了,每個人都是搖頭。
說:「少爺胎里弱啊,好生將養都怕活不過弱冠,更別說又著了寒癥,這不是要他的命嗎!」
半個月過去,陳允君半昏半醒,只靠半口氣吊著。
家中棺槨都備下了,說是沖喜。
可只這般沖喜還不夠,他們又請大師掐算,說還得找一個命硬的貧家女嫁進來,這才能沖走病氣。
彼時我爹剛在賭場輸了錢,要債的四處堵他要剁他的手。
他已經簽好了將我賣去青樓的身契,忽又聽到陳家找沖喜婦的消息,立馬高興地握住我的手。
「好閨女,爹給你找了個極好的去處,你以后就是大戶人家的夫人了!」
他以為我大字不識看不懂賣身契。
「我已有了婚約,方敬之很快就要回來娶我的!」
來年及笄,我只等他回鄉迎娶我那天。
我與他一同長大,在親爹輸光家當,又逼死了懷著弟弟的娘親時,是方姨把我接過去照料的。
否則我年幼時就已淪落青樓。
可方姨前年大病去世了,方敬之也離鄉應試。
再無人能護著我。
2
這天晚上我被送進陳允君的房間,門外守著十來人防止我逃跑。
陳夫人對我說了很多,末了竟說了句:「我求求你,不要逃。」
她是城里有名的善夫人,鬧饑荒或是出戰亂的年景,她總會第一個站出來施粥,救過很多人。
可她現在卻在求我,救救她的兒子。
但我想說她的擔憂是多余的,我沒想過逃跑,因為沒有可逃的地方,更沒有安身立命的本事。
我的下場不是這里,就是青樓。
外院鑼鼓喧天,慶祝這一場荒謬的婚宴,想用熱鬧驅散病氣。
房間里彌漫著濃濃的藥湯味,只是聞著都讓人嗓眼兒發緊,仿佛我也被硬灌了一碗藥似的。
床榻之上,昏迷的陳允君胸口掛著大紅花,襯得他臉色更白,唇都成了灰白色。
我原先是見過他的,上元節遠遠看他被前擁后簇,各色燈籠映紅了街道的天,也映紅了小少爺局促的臉,還有他兔子一樣驚慌的眼。
唇紅齒白。
我從沒想過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一個男子。
如今這唇紅齒白的小少爺就躺在我面前,緊閉的雙眼隱去了那日的驚慌。
仍舊是好看的,好看得像畫上的人。
而他現在竟成了我名義上的夫君。
這一夜我坐在床頭盯了他好久,伺候陳夫人的劉媽進門給我送飯。
她喚我少夫人,將桌上的紅棗塞一個到我嘴里:「外頭要鬧上一整夜,就算規矩束著你,也要吃東西的啊。
「我家閨女最喜歡我做的綠豆糕,你們女孩家都是喜歡甜食的。」
她很和藹,循循善誘地勸著我吃東西。
讓我想起方姨,更想起才分別不過兩個月的方敬之。
等他回家發現我嫁人了,會不會氣惱我是個不守婚約的女騙子?
只是想到這里,我鼻子就忍不住發酸,眼淚撲簌簌掉個不停。
劉媽見我不吃飯還哭起來了,頓時有些慌,畢竟她是偷偷來給我送吃食的。
她是窮苦人家出身,心疼我身不由己。
「好姑娘快別哭了,要人看見了會說你壞了規矩,要罰你的。」
她往我嘴里塞了塊綠豆糕,被我含糊兩聲咽下又開始哭,她就又塞了一個。
真甜真香啊,快趕上我年下吃的糖葫蘆了!
不知不覺一碟子綠豆糕被我邊哭邊吃完了。
滿嘴糕屑一臉淚珠。
劉媽都氣笑了:「你這丫頭倒是個饞嘴的。」
可她話音剛落,一旁榻上便傳來了一陣嚶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