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冬晴紅了眼圈,我并不知道冬晴何時與玉堂和玉榮交了好。
冬晴素來穩重大方,少有這麼惶恐的樣子:
「奴婢害怕……玉榮玉堂和奴婢,又有什麼分別。」
是啊,就像徐晚意和吳紅袖,與我又有什麼分別。
「冬晴,你信我,我定會為你和春明尋一個妥當去處,你若愿意,咱們三個一輩子這麼過,也挺好。」
「好,咱們就一輩子這麼過……」
「我都聽見了!」春明忽然探出頭來,手上還端著一盤板栗糕,「冬晴姐姐,你說話算數!不然不許吃糕!」
一室笑鬧,外頭一雙眼睛悄悄收了回去。
一轉眼過了年,吳紅袖的肚子漸漸大了。
大夫說約莫初夏時就能生了。
但她和趙云彥依舊沒有和好。
她不愿吃飯,趙云彥去哄她,勸她為了孩子也得吃,徹底惹惱了她。
我大約能明白吳紅袖在生什麼氣。
她認為趙云彥只在意這個孩子,并不在意她。
我勸趙云彥,少提些孩子,多問問她。
趙云彥不明白,也不愿意拉下臉,只將頭一扭,說知道了。
末了又覺得自己話茬太硬,恐怕落了我的臉色,想找些話說。
忽然瞧見雪絨衣襟上繡著的水仙花,贊道:
「到底是你身邊調教的,人跟花一樣水靈。」
雪絨得了夸獎,喜不自勝。
正月初七時,也許是天冷了,下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,也許是吳紅袖自己想明白了。
她大著肚子,聽雪閣又響起了琵琶聲,留住了趙云彥。
「姑娘勸她做什麼?我巴不得他們日日吵架呢!」
「只是看她懷著身子,想到了我娘。」我嘆了口氣,「當初爹也是在娘懷孕時與她爭吵,娘動了大氣險些小產。
」
天下女子不管強悍還是柔弱,到了懷孕生產這一關,都是可憐的。
都是女子,都有難處,我生不起嫉恨和害她的心思。
「我知道,咱們姑娘通透,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,不問旁人。
「她不比咱們姑娘,夫人添了多少嫁妝給姑娘呀,人都到了趙府,那嫁妝還有老長一截在路上呢!姑娘可有底氣了!
「況且趙老夫人也喜歡咱們姑娘,雖然咱們姑娘不管家,可上次那個下人對冬晴姐姐甩臉子,第二日就打發了。」
春明說完,忽然意識到了什麼,托腮嘆了口氣:
「那吳小娘什麼也沒有,真難為她。」
「前不久有些人還說人家有名分,有孩子,什麼都有了呢。」
「冬晴姐姐,說來奇怪,我覺得名分甚至那孩子……都不是吳小娘的。」
「又說傻話了,她肚子里出來的孩子,怎麼不是她的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春明想不明白,也許是直覺使然,她往冬晴身邊靠了靠,「冬晴姐姐,我有點怕。」
「不怕,今晚我摟著你睡。」
冬晴摸了摸春明的臉蛋,春明一改往常的嬉鬧,竟然安安靜靜靠著她。
聽雪閣離得近,又是冬夜寂靜,借著水聲傳來琵琶聲。
冬夜松香粉澀,她大著肚子彈琵琶,手上的舊傷冷天發作,所以琵琶聲音不如往日。
依舊是那曲《霸王解甲》,虞姬是要留她的霸王在帳中的。
她唱得哀愁,京劇的詞卻用昆曲水磨腔唱出:
「勸君王飲酒聽虞歌,解君愁舞婆娑。贏秦無道把江山破,英雄四路起干戈。自古常言不欺我,成敗興亡一剎那——」
9
元宵是大節。
趙云彥想帶我們出去走橋看燈。
吳紅袖的身子重了,怕來往人推搡,故不出門。
過完年,徐晚意手頭的事情也少了些,這些日子趙云彥很少去她那里。
元宵是徐晚意的生日,趙云彥會去陪著她的。
我沒想過他會過來看我。
可是上午我去老夫人那里吃茶,老夫人沖我擠眉弄眼,笑得合不攏嘴:
「云彥那孩子真是對你上心了,還叫我支開你,你快回去瞧瞧吧。」
我回了蘭竹軒,卻發現從床帳到被褥都換了。
月白的綾羅帳,被褥也換了蘇繡的。
這并不算什麼。
可是羅帳和被褥上都繡了水仙。
「姑爺很喜歡咱們姑娘。
「還瞞著不許咱們說呢。」
當天下午,趙云彥送來了我一套衣裙,白綾襖子月華裙。
他是用了心的,月華裙和白綾襖子都繡了水仙和小兔。
我一愣,忽然覺得心底有點松動。
「看你出閣前的衣服都繡水仙,總不能嫁人了就沒人記得了。」他笑笑,竟然也有幾分年少情竇初開的羞赧,「我喜歡你穿裙子,明艷又好看,蘭竹軒藏凌波仙。」
「這套裙子只給月奴,別人都沒有。」趙云彥貼在我耳邊道,話語中都是偏愛,「月奴穿著一定把她們都比下去。」
趙云彥說情話時,饒是我戒備著,心里也會一顫。
因為真的太像愛了,太像他把一顆完整的心都捧給了你。
我摸著裙擺上那兩只嬌憨的兔子,心底有個聲音在為他說情。
李貞兒,愛他其實也沒關系的。
他是你的夫,他和這許多男人都不一樣。
哪怕一顆心分成三份,你也拿的是最特別的一份。
華燈初上時,徐晚意牽著那個五歲的孩子念云,想起過去,柔聲笑道:
「從前小時候,云彥哥哥就是這樣,牽著我的手去看燈。
「云彥哥哥還記不記得,那兔子燈只剩一個了,你為了買給我,還跟旁人打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