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云彥只說自己去小解,吳紅袖不信,說將她娶進府吃定她懷孕后,趙云彥的心思就變了,不再對她上心了。
吵到后頭,趙云彥也煩了,不愿意哄她了。
雁霞閣的玉榮柔聲來請,他長腿一邁就走了。
那吳紅袖哭著說,后悔進侯府了,也后悔跟了他。
我并不覺得趙云彥對她的情意淡了。
至少他還愿意費心遮掩,哄她高興。
「人家渾話都說,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。」春明托腮,「不過,我今天聽救火的小廝說了,聽雪閣的東西好貴,比雁霞閣還貴,吳小娘還有什麼不知足呢?」
我嘆了口氣:「因為她一直在失去。」
「失去了什麼呢?什麼都沒有啊,她那麼漂亮的帳子燒了也有新的,現在又有名分,將來還有一個孩子呢!」
到底還是小孩子,不懂這里頭的彎繞。
晚上趙云彥又去了聽雪閣,說是二人只在門口對視一眼,吳紅袖佯裝著罵他,卻掌不住自己先笑了,二人又和好如初了。
這晚聽雪閣的琵琶聲響了一夜,彈的是《霸王卸甲》。
又聽吳紅袖在紅羅帳下撥弄那把螺鈿琵琶,淺唱:
「自從我,隨大王東征西戰,受風霜與勞碌,年復年年——
「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涂炭,只害得眾百姓困苦顛連。」
6
前幾天,我尋了機會將護膝悄悄還給趙云彥,并未驚動任何人。
他放下手中的書,旁敲側擊問我圓房的事。
我臉上一紅,推脫說自己月信來了。
我月信并沒有來,只是我知道這些天徐晚意月信來了,順媽媽又特意叮囑了孕婦前三月胎氣不穩,謹慎起見,不可有房事。
趙云彥打了半個月饑荒。
我不愿成為他饑不擇食時的替代品。
當晚半夜,雁霞閣忽然吵鬧起來。
我才知道徐晚意不是月信來了,是病了,而且病了很久。
不知是不是年下侯府人情往來的瑣事太多,將徐晚意累病了。
她本是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女兒,門戶清凈,沒有學過迎來送往的,偏又要撐著管家,這幾年下來很是辛苦。
大夫也疑惑,說本來下紅止住了,怎麼又復發了。
徐晚意低頭不語,趙云彥在一旁沉默著不接話。
但我猜趙云彥要留宿雁霞閣,徐晚意是不會把他推走的。
她性子最是柔順,哪怕忍著不適,也會讓趙云彥盡興。
「你們年輕人不知道厲害,若是這下紅淋漓不止,將來也很難有孕。」
大夫一句話讓徐晚意白了臉。
第二天,徐晚意的兩個丫鬟玉榮和玉堂留在了趙云彥房中。
靜養六七日,徐晚意的身子到底好了許多,瞧著臉上也有血色了。
這邊趙云彥不知怎麼,主動來了我房里。
他來時,我正靠著窗戶看書,見他來了,為他煮了一盞茉莉銀針。
他忽然談起詞來。
「貞兒覺得溫老的詞如何?」
「哀怨綺糜,也是花間第一等。」我想了想,「但也有人說李溫二人為男子作此閨閣之詞,有失氣度,總覺得男兒該做豪放詞。」
「閨閣氣」曾是圣上對趙云彥所做詩詞的評價。
這話正戳中趙云彥的心事,他怔住片刻:
「……你也這麼想嗎?」
我搖搖頭:
「若只看見閨閣詞,便是只見一葉,不見泰山了,好比屈子喜美人香草之喻,難道屈子只知美人,不是忠臣?擔不起骨鯁之臣的美名?
「人說文以載道,可見閨閣是為文,閨閣綺麗之筆后另有警世之言,如一面風月寶鑒,不可只正照風月。」
趙云彥怔愣地看著我,久久不曾開口。
桌上茉莉香霧久久不散,他手中的茶已經冷了。
外頭積雪壓斷了一棵枯枝,他才如夢初醒。
他啞著嗓子,并不掩飾喜色與愧色,他覆上了我的手:
「前些日子云彥走眼了,貞兒原來是我知己。」
我紅了臉,將手抽開,別過身去:
「只說了一點閨閣淺薄見識,如何就是知己了?」
看我臉紅,他只管笑。
瞧他得意,我抿嘴一笑:
「晚意妹妹也是書香門第,二郎為何不與晚意妹妹聊詩詞?」
「她倒也喜歡背我寫的詩,可她不喜歡李溫的詞,和我講不出許多道理。」他嘆了口氣,「她敬我愛我,可為美妾,卻不可為我知己。」
他得意說罷,又打量我的神色,想從我的臉上尋得一絲醋意:
「為何突然提起她?」
這就是男人,我在心中嘆了口氣。
哪怕是對著異性知己說文論道,卻也盯著裙子底下那點事兒。
我輕哼一聲:
「你、你就當我沒問。
「難道我嫁了人,還不能為知己醋一醋了?」
被我這麼一說,趙云彥來了一點禁忌的興味,他低聲笑道:
「你那位夫君同你說不了這麼許多吧。
「可惜,知己已嫁了人,不然趙某定要一親芳澤。」
我輕輕推了他一下,臉上已經紅透:
「他哪里比得上二郎。」
瞧我臉紅,趙云彥禁不住湊近瞧。
我忙推開他:
「后日我要同夫君回門,還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呢。」
「他自然記得!」
「你又不是我夫君,如何知道?」
被我這麼一問,趙云彥語塞,忽然捏了我的臉:
「我說記得就是記得。」
一室茉莉的香氣混著新雪的清冽寒氣,屋內曖昧又微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