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給衛國公趙云彥,不算什麼喜事。
他有一門嬌妾,是他的解語小青梅。
還有一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紅玫瑰,養在外頭不清不楚。
一個陪伴他的童年,一個驚艷他的少年。
無論如何都沒有我這個正妻的位子了。
阿娘哭著說我性子憨直,捂不熱夫君的心,日子要怎麼過?
我寬慰阿娘,我不求真心,不害妾室,自尊自愛,如何過不好這日子?
1
京城略有些根基的人家,都不愿意跟趙家結親。
出嫁前夜,我娘摟著我哭了半宿,「娘不只怕這些妾室不善,還怕侯爺不真心待你……」
「既然她們都有趙侯爺的真心,那貞兒便不要真心真情,只要侯府的榮華富貴。
「阿娘,我是您的女兒,李家的女兒怎麼會比不上別人呢?」
我寬慰娘半宿,又逗趣幾句,娘親才止住淚。
其實我心底也有些忐忑。
那趙云彥如今三十歲,雖未娶親只納了一門嬌妾,還有一個養在外頭的外室。
那嬌妾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,性子溫柔解語,二人恩愛自不必說,還有個五歲大的女兒。
那外室是三年前的事了。趙云彥在茶樓被人尋釁,茶樓的琵琶女美救英雄,傷了彈琵琶的手,卻不想趙云彥原來是個侯爺。
琵琶女性格俠烈如玫瑰,說侯門公府的富貴她瞧不上,名分她也不稀罕,只認他趙云彥這個人。
一個溫柔解語小青梅,一個明艷風情紅玫瑰。
將他的心一剖為二。
趙云彥心里是沒有我的位子了。
2
誰知第二日迎親,轎夫險些摔了花轎。
轎簾搖晃,蕩起一角,叫我瞧見樓上一個紅衣身影。
她并不避諱我的目光,堂而皇之與我對視。
「什麼事?」我在轎中問。
「小姐,是有人從樓上丟一對死雁,嚇到了轎夫。」
死雁是她丟的。
趙家怕誤了吉時,并不去跟那女子計較。
拜堂時,趙母格外滿意自己促成的這樁親事,將手上綠得快沁出水的玉鐲順勢推到我的手腕上。
眾人紛紛附和,說李家女兒如何好教養,又是如何好福氣。
直到入洞房,驟然安靜下來。
隔著霧蒙蒙的蓋頭,我才看見我的夫君,趙云彥。
他拿起秤稈,要挑蓋頭。
外頭突然通報,徐小娘心口疼,要他過去。
趙云彥走得匆忙,連多余的眼神都沒給我。
關門的風帶得龍鳳花燭猛地搖晃,又是一屋的寂靜。
我摘了鳳冠,脫了吉服,拈了幾塊點心吃。
我帶來的陪嫁丫鬟,冬晴和春明替我打抱不平,見我不甚在意,春明又罵了幾句,只好憤憤地為我鋪床:
「一個人睡好,省得姑爺搶咱們姑娘被子!」
瞧她言語天真,冬晴和我相視一笑。
誰知第二日請安敬茶,趙老夫人知道這件事后,當著我的面斥責了趙云彥。
我忙說是我讓趙云彥去的,卻不想趙老夫人立刻贊我寬厚不計較。
一罵一贊,落到趙云彥耳朵里,就成了我故作賢惠的設計。
果然,走出趙老夫人的壽康堂,趙云彥的臉色倏忽冷了下來:
「李貞兒,我根本不想娶你,不過是為了母親心安。
「我本來也不想苛待你,想著咱們面上過得去就好了。
「是,你很聰明,耍點花招,就能讓母親喜歡你。
「但是我最厭惡的就是你這種別有心機的女人!」
他一點情面也不給,拂袖而去。
「備轎,去城西楊柳巷子。」
城西楊柳巷子,是他那位外室住的地方。
擺明了,就算不去徐小娘那里,他也不會踏入我的臥房。
春明在我身旁,急得快掉眼淚了。
「春明,人前不許哭。」
春明一路憋著,低著頭。
回到我蘭竹軒,春明終于沒忍住,抱住冬晴哽咽:
「咱們姑娘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的委屈!那麼多人姑爺也不避諱!讓咱們姑娘沒臉。
「我不要叫他姑爺了,他算什麼姑爺?」
冬晴只憂心地問我:
「小姐,咱們怎麼辦?」
方才一路走來,我已經擬好對策。
春明和冬晴說話間,我的家書已經寫好。
「冬晴你將書信帶給母親,春明你去廚房燉盞兩燕窩,要最好的血燕。」
這樁婚事是趙老夫人請旨,結得匆忙,我對趙府了解得不多。
后宅如用兵,攻心為上,兵戰為下。
前些日子和婆母請安閑聊,再加上母親的書信,我大致了解了趙老夫人和趙云彥。
原來除了那位嬌妾和外室。
趙云彥此生另有意難平。
3
這幾日,趙云彥不在家,我進了他的書房。
我要知己知彼。
那些詩集和帖子告訴我,趙云彥骨子里是渴望被認可的。
可惜,真的資質平平。
無論是策論還是花間詞,都乏善可陳。
甚至不如我閨中的姐妹們。
翻到一篇亮眼的,卻是遒勁飄逸的字跡,大約出自他早夭的兄長趙云章。
據說趙云章十四歲伴駕,一篇古體賦,叫圣上贊不絕口。可惜天妒英才,二十歲生了場急病,不治而死。
相較之下,趙云彥科舉三試不第,從不得圣上青眼。
趙老侯爺在世時,也曾拿過趙云彥的詩賦呈給圣上,圣上卻嘆氣:
「若得大郎三分才,不至如此閨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