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顧朝聞沉默了很久,他狼狽地垂下眼眸,顫抖著嗓音開口,
「我不愿意。」
上官翎走了。
我披上外袍,開門出去。
顧朝聞還站在那里。
妝花了,有淚珠滑落,在月光下折射出晶瑩的色彩。
至少在我記事起,顧朝聞就沒哭過。
他總是裝模作樣地假哭,眼眶里的淚水就沒落下來過。
「你喜歡上官翎。」
顧朝聞抬頭看我,「我能喜歡她嗎?」
我閉上眼睛,腦海里不禁閃過另一張臉來,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?
自多年前我們互換身份的那一天起,就注定了我們的結局。
10
江辭舟遷出院內后,我和他只在早朝時見過幾面。
兩人眼神交錯,又不動聲色地挪開。
院內到了一批新古籍,據說是在哪個貪官那里翻找出來的,損壞嚴重。
我這些天是走得最晚的,要不是怕身份暴露,我都想直接在這里住下。
因此,聽見外頭的腳步聲時,我下意識以為是侍從來勸了。
「再等等,我很快就好。」
我將古籍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架,腳步聲也在我身后停下。
手顫動一瞬,我回過頭,果然是江辭舟。
他似乎清減了些,兩人對視,誰都沒開口。
我敗下陣來,企圖用調侃的語氣遮住心里的慌張。
「江大人,可是有哪條律法讀不懂了?」
誰料江辭舟俯下身,直接將我抵在了書架前。
他眼神晦暗不明,「顧大人,你讀過這麼多圣賢律法,那你教教我,我想在這兒親你,該當何罪?」
江辭舟鮮少有失態的時候,自從我和他相識以來,只見過兩次。
可這次,江辭舟目光清澈,我也沒聞到什麼酒味。
他是清醒的。
清醒地將我抵在書架前,清醒地告訴我,他想親我。
「你明明是喜歡我的。」
江辭舟輕聲問:「那為什麼要躲著我?」
「顧大人,我從前最討厭你這樣古板的、甚至有些迂腐的人,滿腦子律法綱常,收一枝桃花都得想想是否合乎法理,和同僚相聚都不敢喝到盡興。可我為什麼、為什麼偏偏喜歡你呢?」
「我像是一只紙鳶,線被你拽在手中,你想我飛高些,我害怕你松了手,你把我拉低些,我又怕靠得太近讓你心生厭煩。」
「我朝律法數千條,沒有一條說你不能喜歡我。所以,顧朝聞,你教教我,我該怎麼做?」
我腦海里一片空白,聽見「顧朝聞」這個名字才清醒了幾分。
江辭舟一身傲骨,我們都清楚,這是他最后一次向我表明心意了。
原來那天夜里,顧朝聞面對上官翎時,也是這般掙扎嗎?
「我不能,至少現在不能。」
我閉了閉眼睛,重新看向江辭舟,「你等我三日。」
如果江辭舟和上官翎都是可信的,那我和顧朝聞可以想一個完全的法子,暫時將身份換回來。
然而,我剛回府,還沒來得及去找顧朝聞,門口的侍從突然沖了進來,
「不好了!不好了!」
他神色慌張、滿頭大汗,「公子、公子被人抓走了!」
11
顧朝聞被上官翎帶走了。
就在一炷香前,上官翎策馬回西北軍營。
她不知怎麼想的,倏然調轉了馬頭,沖進顧府,把顧朝聞擄走了。
京城中不少人都看見他趴在上官翎的馬背上,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。
「這上官將軍把顧大人擄走了?當真是神武,莫不是明日上朝看不見顧大人了?這可比畫本子還精彩。
」
「我怎麼看著,被擄走的像是顧姑娘啊?顧姑娘和上官將軍一起學過女紅,顧大人和上官將軍都沒見過幾次吧?」
「西北疾苦,不管是顧大人還是顧姑娘都細皮嫩肉的,熬得住?」
好在那時顧朝聞沒有梳妝,也沒穿上羅裙,只著了一件簡單的白衣,大部分人都以為被擄走的是「顧大人」,只有小部分覺得是「顧小姐」。
顧朝聞被帶去軍營了,我可不相信他能在上官翎面前瞞住,被揭穿身份是遲早的事。
我從柜子最深處取出一套女裝,快速囑咐手下人,
「將消息傳出去,被帶走的是顧大人顧朝聞。明日也不必上朝了,我找個信得過的將消息帶進宮。」
如今顧朝聞不在,我久違地換上了裙子,對著鏡子開始生疏地打扮。
「顧朝毓」這個名字,除了家人,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旁人這樣喊我了。
這一次陰差陽錯,竟然又換了回來。
還沒等我梳妝完,外頭有人語氣緊張,「大人,門口有人求見,說是……大人的同僚。」
「記住。」我清了清嗓子,放緩語調,「不要喊我大人。」
「是。」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我在心底暗暗祈禱來的人不是江辭舟。
但有時候不想什麼反而來什麼。
庭院內,江辭舟正站在花樹下,仰頭看向枝上的花苞。
他出門匆忙,像是隨手取了一件衣裳,連腰間那塊青玉都忘了。
聽見我的腳步聲,他低垂著眸子,疏離地朝我行禮,
「顧姑娘,在下姓江,是朝聞兄的同僚。」
我唇瓣動了動,沒有出聲。
庭院內徹底安靜了下來。
江辭舟的長睫輕顫,他抬起眼眸,朝我看來。
我能清晰地看見,他眼中匯聚起了星光,微蹙的眉舒展開了,緊繃的神情也松懈了下來。
江辭舟這樣聰明,幾乎在一瞬間想明白了前因后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