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和我同進同出,總是借著找卷宗的由頭來見我,還常常問我一些律法方面的知識。
看我的眼神也越發不對勁,像是一條蜿蜒在叢林里的蛇,盯上了獵物,就再也不放下了。
有時候我沉迷于翻閱古籍,一個時辰后再抬頭,江辭舟還是在看我。
不過這些日子他已經學會隱藏,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來,輕輕喚我,
「朝聞兄。」
「哎,你這個同僚也太奇怪了吧?一個桃子還裝在這樣名貴的錦盒里。」
正想著,顧朝聞好奇地走上前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「這次送個桃,上次送塊布,你說下次他會送什麼?」
「布?」
我倏地想起江辭舟上次送來的錦盒,連忙讓侍從翻找了出來。
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海中浮現。
「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,那不是一塊簡單的布?」
饒是遲鈍的顧朝聞也反應了過來,他眼睜睜地看著我從落灰的錦盒中取出那塊布料,打開。
果然,那是一節袖子。
被人剪斷,整齊地疊放在了錦盒中。
4
我思緒混亂,一整晚都沒睡好,迷迷糊糊中做了個噩夢。
夢見我和顧朝聞互換身份的事被人拆穿,皇帝震怒。
府內血流成河,爹娘躺在地面上,滿身血跡、遍體鱗傷,已然沒有了呼吸。
夢中畫面再一轉,回到了過去。
爹爹從顧朝聞房中搜出了刺繡,又在我房中翻找出了壓在枕下的書冊。
他怒極,命我和顧朝聞兩人跪在庭院內,細長的竹條朝我們背上抽來……
我額頭冒出冷汗,瞬間驚醒。
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
從我替顧朝聞參加科舉那天起,我就主動將這個秘密埋藏在心底,拋下一切不該有的心思。
往常,我早早起床,換上官袍入宮去了。
今日卻坐在鏡子前,久久沒有動作。
「朝毓?」
門沒關,顧朝聞扒著門框,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頭來,
「你派人去和教習嬤嬤說一聲行嗎?我今日也不去了。」
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,整個人哆嗦了一下。
「我看你也告假吧,別上朝了,這兩人都不是好惹的,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,做縮頭烏龜總比欺君被發現要來得好。」
「那個狀元郎應該是聰明人,你不用和他說開,他看見你疏遠他,自然明白了。我運氣就不好,遇上的是個聽不懂人話的,哪怕把嘴皮子說爛了,將軍也不會放過我。」
顧朝聞神情哀怨,素面朝天,還沒來得及梳妝打扮。
我搖頭,「不能告假,這于理不合。院內最近翻出了幾本古律法,還等著我去整理。」
「況且江辭舟喜歡我,我沒有錯,無需躲他。」
「不懂得變通的小古板!」
顧朝聞冷哼一聲,轉身離開了。
結果他剛走出去沒幾步,庭院內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。
兵器交接發出刺耳的聲音,還伴隨著顧朝聞的一聲慘叫。
刺客?
我連忙放下手中的書卷,朝外看去。
庭院內,家丁一個個手執兵刃,如臨大敵,將人團團圍在其中。
正中央的女將軍,長槍泛著銀白色的流光,有風吹過她高束的馬尾,將那條紅色的發帶吹得獵獵作響。
上官翎坐在馬上,不怒自威,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群家丁,像是在看一群自不量力的螻蟻。
顧朝聞趴在她的馬背上,頭發凌亂,滿臉羞憤,
「你要做什麼!」
「帶你去學女紅。
」
「我已經向嬤嬤告假了,我生病了!」
「那就帶你去看太醫。」
一物降一物,顧朝聞被噎得說不出話來。
好半晌才喃喃吐出幾個字,「我還沒梳妝呢。」
上官翎一手抬起了他的臉,湊近看去,表情認真,
「你怎麼樣都漂亮。」
顧朝聞羞惱地掙脫了她的手。
上官翎也不氣,她遙遙朝我看來,
「朝聞兄,朝毓我就先帶走了。」
5
顧朝聞被帶走后很久,庭院內似乎還回蕩著他的慘叫聲。
我整理了衣冠,準備上朝。
好巧不巧,一出門便撞上了江辭舟。
這身官袍很襯他,面若冠玉。
明明是很周正的五官,眼尾卻微微上挑,勾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「車軸壞了。」江辭舟蹙眉,似乎很是苦惱,「朝聞兄,可否帶我一程?」
都是同僚,載他一程也不是什麼大事。
但很快我就后悔了。
馬車內空間本就狹小,再加上這段路面不平,有些坑洼,江辭舟在車里晃來晃去,時不時會碰到我。
偏偏他懂分寸、知進退,總是蜻蜓點水般觸碰一下,又快速收回。
「朝聞兄,沒打擾到你吧?」
他用那雙墜著星子的眼眸看我,真誠又無辜。
我只當是自己多慮了,往旁邊靠了靠,給他騰出更大的空間,
「沒有。」
「那,我送你的錦盒,你可還喜歡?」
江辭舟當真是有一副好面孔,對上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,竟然很能說出斥責的話來。
「不喜歡。」
我偏過頭,不去看他,「江大人別做無用功了,兩個錦盒我會送回你府上。」
江辭舟是個聰明人,他垂下眼眸,聲音壓得低低的,
「是嗎?是我自負了,我還以為在朝聞兄眼里,我是不一樣的。
」
我眼皮一跳,沒接他的話。
早朝結束后,我照常在院內整理古律法。
很多藏書沒有得到妥善的保存,上面的字跡逐漸模糊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