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霍深傷得好重,他的尾巴都抬不起來了,鳳凰可愈血肉,你快救救他吧,我求求你。」
風從天際掠過。
鳳凰冷漠謫仙般的面容僵硬了一下:
「無度天無水、無土,竟真能讓凡樹修出五感?」
沒有凡間的水土,地精是很難只靠靈氣修煉成功的。
但我做到了。
那天,騰蛇和白澤終于讓鳳凰暫時放下了厭惡。
霍深在鳳凰的治療下擁有了一副更精壯的身軀和堅韌巨大的魚尾。
他銀色的尾巴將我枝干繞住,爬到我身上。
四處尋找我靈丹來源,想與我更貼近一些。
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身上。
我笑著用枝丫碰了碰他俊美癡迷的側臉,率真又大膽:
「霍深,你喜歡我嗎?」
「比起那顆仙樹梧桐,你肯定更加喜歡我吧?」
霍深的魚尾一直在我身上游走探索。
他嗓音低啞又動人,說:
「我是為了你才甘愿做天界兵器的。」
「褚伶。」
「我養大了你,我只會愛你。」
13
那時我還以為天界和平的日子能持續很久。
我甚至等來了霍深成年。
性意識覺醒,他分化成了一個俊美驚艷的男人。
站在梧桐樹前,眉眼深邃、低下頭親吻我伸去的葉子。
可好景不長,幾百年后,仙界大敗。
嗣月上神隕落,妖魔的濁氣侵染六界蒼生。
不少仙神倉皇逃離前線,穿過無度天,回到自己的故鄉御敵。
無度天滿地鮮血,慘烈凄然。
四位戰神也傷亡慘重,隕落前踉蹌行至無度天。
白澤想拼著一口氣回到故鄉,戰死也算光榮;騰蛇和鳳凰皆有族群,等待他們回家,見最后一面。
只有霍深。
他在無度天停下了。
騰蛇催促他:「快離開吧,你雖能抵抗濁氣,但寡不敵眾,撐不住的。你想回東海,還是和我們中的誰回去?就算隕落,也得找個有人煙氣的地方才能安息。」
霍深喘著粗氣,眼眸深沉看向我:
「她還沒有化形,可能會死在這里。」
「你們走吧,隕落在哪都一樣是死,我不能讓她死在我前面。」
當時我被迫進入了休眠。
不少逃難的仙人經過無度天時,看見一顆沒有殺傷力的梧桐樹,都想抽走我的部分靈力,以助他們有余力回到家鄉。
我模糊聽見霍深說要留下來陪我。
又感知到自己樹干下倚靠了四具冰冷濕漉的身軀。
幻境中,我才看見。
他們為霍深留了下來。
渾身的血,變幻了一桌珍饈。
在世界混沌、命運黑暗來臨前,四人坐在美麗繁茂的梧桐樹下,最后一次,把酒言歡。
養宣坐得離霍深最遠,第一個向霍深坦言:
「現在我才信,你和我們確算生死之交了。」
「霍深,最后一杯酒,敬你戰無不勝。」
霍深喝了,但沒說話。
他眉宇間罕見地充滿難過、不舍。
嗓音很低道:
「那天你和嗣月告訴我,褚伶化形后會是個女子。」
「可她分明活不到化形之日。」
「上古神器也會出錯,會預言失誤嗎?」
鳳凰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。
他只能沉默片刻,告訴霍深:
「我不知道。」
「也許,是會失誤吧。」
那天,戰功赫赫、大名鼎鼎的四位戰神全部隕落了。
死在一顆凡樹梧桐下。
鮮血流盡,肉體風化、白骨消融。
盡數成為我的養料。
但上古神器的預言并沒有出錯。
幾百年后,我和無度天一齊凈化干凈了侵染蔓延的濁氣。
終于功德圓滿,化形成仙。
落地那刻,我茫然又無措地站在空無一人的世界里。
孤獨和悲傷的重量,恍如遲了百年才洶涌趕來。
壓得我失聲大哭。
這世上,再沒有戰神。
也——
再沒有我心愛之人了。
14
白澤趕來后,幻境破除。
我俯在霍深的魚尾上醒來,抬眼看到他怔住的神情。
「霍深,褚伶,你們還好嗎?」
白澤扶起我,語氣關切。
「怎麼會被一個鮫人傷成這樣?鳳凰呢,他在哪里?」
我垂眸道:
「鳳凰受了傷,我把他送到不盡鄉,又遇上鮫人圍剿。迫不得已斷了連接你們的神魄,抱歉。」
白澤笑了一下:「道什麼歉呢,只能用這種傷害你的方式讓你召喚我們,是為難你了。」
「手臂還好嗎,我來幫你治療。」
他抬起我皮肉下盡是青紫血瘀的右手。
神息緩緩注入,經脈療愈。
騰蛇處理完戰場,又順帶殺了附近盤桓的大妖,趕到我身邊。
「該死的妖物!真是世風日下,戰神血肉也敢覬覦。」
他細細打量過我,確認我再沒其他傷處,才望向霍深:
「喂,你什麼時候這麼拉了?」
「當年你要是只有這個水平,早死八百回了都。」
騰蛇一頓,又道:
「哦,我忘了,你還是個崽子。褚伶體內的精血沒有全部還給你,誒,可是不對啊,鮫人性意識覺醒后,戰力能翻上數倍。」
「你性意識不是早就覺醒了嗎?為什麼還沒有分化?」
空氣寂靜了一瞬。
我也驀地想起,女鮫人死前說霍深是個性意識無法覺醒的殘疾鮫人。
可我分明撞見過霍深情熱發作。
我習慣了前世霍深男人的樣子。
所以那時我告訴他,我希望他能分化成男人。
而且那個漂亮的鮫人,也是女身,想來霍深應該會愿意。
卻不知為何惹惱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