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西漠……」皇帝忽然怒道:「蕭憐秋!你果然是欺君,聯合林家那個早死的謀反!」
「你們……你!」
他話沒說完,蕭憐秋硬生生地把偃月長刀捅進了他的嘴里:「你還敢提她。」
皇帝血濺三尺,皇后人頭落地。
只剩下七歲的太子。
13
蕭憐秋沒殺他,讓人把他帶下去了。
這孩子嚇壞了,卻還是知道一臉恨意地看向蕭憐秋。
「恨我啊……」他低聲。
「可我都不知道該恨誰。」
金鑾殿上的血順著長階往下流,他行至桌前展卷而書,口中卻茫然。
「我該恨誰呢?」
「我母妃……害的我父皇殺了不落的父親,不落取了我母妃性命。」
「她定以為,就是我和我的母家害死了她父親,她到死都恨我。」
「……可我沒有。」
蕭憐秋忽然停了筆,站不住一般扶著桌子慢慢跪了下去,捂著嘴彎著腰流淚。
「不落,我沒有,我給你報仇了,我沒動林老將軍,我愛你,你別恨我好不好?」
「求你……你別恨我……」
我站在一旁,看著蕭憐秋,心里生出了莫大的悲戚:「好。」
我不恨你,可你怎麼知道呢?
我知道不是你,但說出來沒人能聽見!
就像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,那年我斷簪不是恨你。
我只是想讓你走罷了。
離開我,去做個閑散王爺。
在北漠時我想了好久好久,帝王猜忌、內憂外患……
我不是不想和你坦白,不是想自己做這個英雄。
只是我想了那麼久……都不曾想出一個,圓滿的結局來。
所以我們還是恨吧,恨的血液沸反盈天,恨的看見彼此就恨不得生撕了他祭天。
也好過我死時你方心如死灰啊。
14
東安兵馬果然未至。
這天下再也沒人能阻止蕭憐秋登基了。
可他卻只以「輔帝」自居。
西境和北漠拖了三年的軍餉終于發上了,蕭憐秋再一次親臨北漠。
人們叫他「陛下」。
這世上人們都叫他陛下,他就是我一個人的王爺了。
他揮散了所有人,在我的墳前斟酒自酌。
我的副將把遺物整理出來放在了他的身邊。
蕭憐秋撫摸著我的披風,也給我倒了一杯燒刀子,困苦的潦倒目前,口中喃喃。
「不落,吾妻……夫君來看你了。」
「你若是在天有靈,是不是都看見了?北漠的將士都穿上布鞋了……」
「你若……你若看見了,能不能別太恨我了……」
「不落……不落!能不能別恨我了!你來我夢里看看我!你來看看我啊!」
「不落……你為什麼不來我的夢里……」
我說:「因為我在你的身邊啊。」
他說:「罷了。」
「你若當真在天有靈,定不愿來看我。」
他醉了幾日,回了京。
我的遺物他一樣都沒帶走,連著那紙沒敢燒給我的聘書。
上天啊。
你若不慈悲,為什麼讓我流連人間,了卻恨事。
可你若慈悲,為什麼不告訴我的郎。
為什麼不告訴他……
我接了那紙聘書啊。
15
我以為蕭憐秋要成為第一個集中了兩大兵權的帝王,卻沒想到。
他回京后給自己封了個攝政王。
他沒殺太子……還讓他登基了。
我擰著蕭憐秋的耳朵罵街,他一句都沒聽見。
「蕭憐秋你怎麼想的?留這個小兔崽子一命干什麼,等他殺你嗎!」
他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太子起初很怕他,也很恨他。
可他知道自己的處境,逐漸學會了討好蕭憐秋。
這麼多年,他倆相處得算是不錯,唯一一件惹了蕭憐秋翻臉的事,還同我有關。
不知道他們皇家人到底什麼毛病。
總覺得送來個女人就能解決問題。
那會兒小皇帝十三了,對政事的見解淺顯,被不輕不重地說了兩句。
他不知從哪看見了我的畫像。
轉過一日去,竟給蕭憐秋送了個像我的女人。
蕭憐秋偷藏的畫像是我十五的樣子,可憐那姑娘剛及笄,就被小皇帝抓來了。
蕭憐秋都快能給她當爹了,她囁嚅喊了句:「見過王爺。」
我真是……
可誰知蕭憐秋什麼反應都沒有,沉默半晌末了笑了一聲。
他把劍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,對著那個姑娘一拱手,笑道:「姑娘,多有得罪了,劍給你留著防身,別怕,明天就叫人送你回去。」
他就這樣走了。
步履輕快,卻走得艱難。
他在千鯉池邊上盤著腿坐了一宿,我靠在他的肩上看魚。
興許是腿麻了,蕭憐秋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。
隔日那個姑娘被送了出去。
小皇帝見他都沒敢吱聲,末了還是蕭憐秋輕聲說了句:「陛下不必如此。」
從那時起,蕭憐秋就沒再叫過小皇帝「子玉」。
小皇帝不知道嗎?
他知道的。
打七歲起,到他十三,蕭憐秋對他就像是對親子一樣。
即使這是仇人之子。
小皇帝也曾小聲叫過他「叔父」。
即使這是殺父殺母的仇人。
16
他們也走到殊途了。
我的蕭憐秋至此不到而立,手握兩軍大權,站在萬人之巔。
可他什麼都沒有了。
他起初只是想要一個我。
不知為何,鬼差遲遲沒有拘我轉世投胎。
這兩年我時常在想,這十幾年的仇,到底是為了什麼呢?
我林家一族的命,蕭憐秋他母妃一族的命,我們陰陽兩隔的七年。
究竟是為了什麼呢?
「不落。」
他看奏疏累了,輕聲叫我,我過去給他捏了捏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