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昏迷著,臉頰因為高燒飄上紅暈。
疤痕又回來了。
顧少卿心一顫,厲聲喝住他:「狗賊,放開她。」
段玉眉眼間的焦急和他不分上下:「雙雙在發燒,必須第一時間就醫。
「那些人都處理干凈了?你也受傷了,一起和我回府吧。」
段玉知道她變成小孩的真相。
甚至,雙雙。
是他都不曾叫過的小名。
一股難言的感受涌入顧少卿的心間。
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墻在此刻拔地而起,將他隔絕在外。
沉默半晌,他低聲應道:「處理干凈了。」
可是沒有。
下一刻箭矢破空而來,直襲聶無雙面門。
段玉沒有武功,可反應很快,第一時間竟旋過身子。
以身擋箭。
顧少卿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劍柄,卻如同觸電般轉瞬松開。
是箭矢入肉的聲音。
他本可以輕而易舉地擊開這長箭。
如同當年擊落無雙的匕首一樣。
可他沒有。
段玉的身體因為忍痛而顫抖,懷抱的力氣卻四平八穩。
輕顫的氣息引起聶無雙刻在骨子里的本能。
懷中,她猛然睜開眼。
正巧看見顧少卿擲出手中長劍,了結最后一個殺手的性命。
視線上移。
是帶著毒囊的箭矢,貫穿段玉的后心口。
她殺過很多人,見過很多人死。
可第一次這麼慌亂。
「段玉——」
箭尾猶如天塹,冷硬地將天空撕成兩半。
23
段玉替我擋下毒箭,昏迷不醒。
此毒與上次如出一轍,乃清風堂獨有。
而我和顧少卿身上都沒有解藥。
「是我疏忽了。」
顧少卿低聲道歉:「我回去偷枚解藥。」
我已恢復原身,連帶著失去的武功也盡數找回。
我抬手攔住他:「不必。
」
一則是堂內必定針對我和顧少卿布下天羅地網。
二是沒有必要。
現成的解藥就在眼前。
我割破掌心,而后用力握緊。
24
一開始,我并沒有通過殺手的考核。
因為年幼孱弱,段景安排我跟著毒醫習毒。
那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便將我當作試驗品,趾高氣昂地逼迫我吞下各式各樣的毒藥。
沒承想,陰差陽錯下我百毒不侵,連帶骨血都練就解毒的功效,身子骨也逐漸與常人無異。
我爹教我,做人要心存善念,心懷感恩。
所以我決定送我師父同樣強健的體魄。
可惜他運氣不如我,最后多毒并發。
七竅流血,死狀可怖。
現在到我回報段景「知遇之恩」的時候了。
顧少卿滿臉不可置信:「你瘋了?圣上身邊不知道有多少大內高手!
「以宵禁為分界線,百人分為兩組,輪流值守。」
榻上,段玉毒素已解,臉色漸漸轉好。
我垂下眼睫:「從前是我們錯了,他不是狗賊。」
真正的狗賊暴政暴行,野蠻粗暴地鏟除異己。
罔顧流民死活,卻穩坐高臺之上。
25
我撫摸上右臉側凹凸不平的疤痕。
從前我總覺得它隱隱作痛,也羞于將它展示人前。
而今忽然不這麼覺得了。
我利落地摘下面紗,挽起發絲。
顧少卿默然半晌,開口道:「離開山洞前我想說的話還沒說,無雙,我心悅于你。原本我便同圣上提過,誅殺反賊后便為你我二人賜婚。」
難怪這次圣上不顧年少情誼,輕而易舉地將他認定為我的同黨。
「其一,段玉不是反賊。」
我低聲但堅定反駁:「其二,你從未提前問過我的意愿。
」
不像段玉,連奶茶的甜度都要提前問過我。
我一怔,才驚覺這段時間已下意識地將段玉與相識的每一個人比較。
沒人像他。
好像也沒人比得上他。
燭火跳動,顧少卿半張臉隱在黑暗中,神色晦暗不明。
半晌,他放棄這個話題,只開口道:「你意已決,我不再勸你,無雙,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。
「哪怕一去不回。」
26
我將行刺計劃定在明日宵禁時。
段玉的傷勢逐漸轉好,卻始終沒有蘇醒。
如此正好,省得告別。
離開王府時,顧少卿問我此次怎麼沒有留下字條。
我只說沒有必要。
想必不會再有與段玉相見的機會了。
是夜,我將顧少卿打暈后自行潛入宮中。
我的確打算在宵禁時動手,卻是今晚。
我朝外憂內患,百姓苦久矣。
我前半生殺人無數,從未真正做到老乞丐說的向善。
給這腐朽搖搖欲墜的王朝換個新皇帝,就當我為這人間獻上最后一點善意。
段玉會是個好皇帝的。
我信。
27
可我看見了顧少卿。
少年眉目冷峻,不動聲色地將帝王段景護在身后。
他與親衛合力擊開我的長劍,如同多年前在青樓的那個晚上。
我虎口發麻,那麻意直鉆心口。
「為什麼?」
段景笑得嘲諷。
「你真以為少卿會喜歡你這等貨色?自始至終,他都是朕安插在你身邊的棋子。」
段景從未完全相信過我。
我對他而言,只是把趁手的劍。
鋒利好用,但也不得不提防劍尖有朝一日對準自己。
而顧少卿是真正從小養在身邊的死士,若連他都不可信,那這帝王也做到頭了。
殿中一時落針可聞,顧少卿緩慢地避開我的視線。
「來人,把她拿下。」
段景發號施令,親衛便蜂擁而上,將我團團圍住。
冰冷的劍身貼在脖頸,激起我一陣戰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