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胡說!那怎麼沒見你爹來救你?」
我慌亂地巡視四周。
終于在人群之外看見了老乞丐。
10
他緩慢地,緩慢地垂下頭。
「我有爹的,我有……」
我的聲音跟著低下去。
說到底,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罷了。
也對,我怎麼可能認一個乞丐當爹呢?
被人架走前,我掙扎著朝洶涌人群跪下。
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。
不知道向誰。
11
當晚,我被摁著洗凈臉,破天荒地換了身干凈衣裳。
老鴇喜上眉梢:「倒是瞧不出來有這姿色,再長大些身段出來了,興許能賣個好價錢。不愧是郡主選中的人。」
做妓子也是不容易的。
琴棋書畫,都得學。
剛結束琴藝表演的漂亮姑娘們從我身側經過,低聲交談著:「門外死了個乞丐,真是晦氣。」
「他不是嚷著自己的女兒在這里面?」
「哪能啊?我看是沒錢來玩,只能找借口來過過眼。」
……
是我爹來救我了。
我滿懷希冀地攔住她們:「他在哪?」
「在門口呢。」
「真是來找你的呀?」
「你是他女兒?」
姑娘們七嘴八舌。
最后有人小聲說:「今晚樓里來了貴客,老鴇怕被沖撞,叫人把那乞丐打死了。」
二樓往下看,大堂之中聲色犬馬,胭脂水粉。
賓客姑娘們笑著鬧作一團。
門外,已經看不見尸體。
依稀有攤血跡,和用血寫的「跑」字。
是他留給我最后的東西。
我和我爹相識于寒冬。
最后他死在春光乍暖時。
12
我一向聽爹的話。
可青樓何其嚴防死守。
逃跑不成,我被抓回來毒打。
我不服,胡亂地拳打腳踢,嘶吼著咬人。
老鴇見狀,冷笑道:「郡主把你扔在這,就是讓我好好磋磨你。
枉費我還打算為你謀一個前程。
「現在看來是不必了。」
她命人在我的右臉烙下「妓」。
烙鐵滾燙,摁入之處發出滋滋聲響。
有烤肉的香氣。
我渾身發抖,咬緊牙關。
老鴇留下那些抓住我的小廝:「臉不能看,可還是個完璧之身,抓捕有功,賞你們了。
「留口氣,免得不好給郡主交代。」
她想必是后悔給我留氣的。
夜深之時,我忍痛帶上偷摸來的匕首。
乘人不備,連殺老鴇小廝數十人。
他們連哭喊聲都來不及發出,便被捅破喉嚨。
那郡主竟然恰巧也在。
嘲諷的是,她同我那日一般。
女扮男裝。
13
我欲殺之而后快。
匕首卻被橫飛而出的暗器擊落。
貴人笑意盈盈:「想殺孤的侄女,你倒是頭一個。」
兇殺現場被撞破,他身側的少年恭敬回稟青樓中的慘案。
太子,是郡主的舅舅。
我今日大概是要死在這里。
可在太子的示意下,那少年竟彎腰將匕首撿回遞還于我。
「殺了她,替孤辦事,你可愿意?」
我不知道他與公主駙馬間的瓜葛,我只想報仇,自然愿意。
交談間,郡主悠悠轉醒。
在她放聲尖叫的前一秒,我手起刀落。
他們二人始終面不改色。
想來是不怕。
我也不能怕。
我拔出匕首,慢條斯理地擦去臉側濺上的血跡。
「少卿,你帶她去清風堂,教她規矩。」
先前撿匕首的少年遞出干凈潔白的手帕。
「擦一擦,我是顧少卿,你呢?」
14
顧少卿低聲道:「狗賊既然將你當作三歲小孩,你姑且在王府中待上一段時間。近來局勢動蕩,京郊外已有流民,你無武功傍身,在外面我也不放心。
「再者,那毒已經發作,七日之后狗賊將死于七竅流血。這期間,王府手忙腳亂,你正好隱在其中。」
我猶豫再三,沒告訴他段玉認識我的事。
「事情解決后我再來尋你。」
說完他蹲下身,和我擁抱。
我一頓,伸手回抱他。
這是我們每一次執行任務前的慣例。
擁抱過后,顧少卿悄聲無息地消失。
月光下,我慢慢攤開手掌。
掌心中靜靜躺著一枚解藥。
15
段玉為什麼認識我?女主又是何意?
種種困惑縈繞心頭。
趁著夜色,我靈巧潛入房中替段玉解毒。
他蒼白的臉終于有了血色。
鴉睫顫了顫,段玉緩慢睜開眼。
「雙雙?」
意識剛剛回籠,他的聲線還有些喑啞。
下一刻,他猛然坐起,抓住我的衣袖。
「清風堂找到你了嗎?是……顧少卿?」
他知道的遠比我想象得多。
我艱難開口:「你很了解我?」
他輕聲回復:「關于你的一切。」
我忽然羞憤難堪,指甲掐入掌心,轉身就要跑。
聯系顧少卿的方法多得很,我不必在王府中守著他。
下一刻,熟悉的失重感又襲擊了我。
段玉拎起我:「跑去哪啊?」
他惡狠狠地威脅我:「我差點被你毒死,這算你欠我一條命,必須待在我身邊贖罪,而且你砸暈我的時候還占我便宜,別以為我不知道。」
他說的是……我起身時撐在他冷硬胸膛之上?
段玉輕聲吩咐侍從:「來兩杯珍珠奶茶,正常冰,七分糖。」
他說:「雙雙,我保證,你的以后只有甜。」
16
我爹曾經向我保證。
等到春天,他腿腳傷病好受些,就出去鋪子找個活干。
我們都不必再做乞丐了。
可他食言了。
他教我不要相信男人的誓言,原來也包括他自己。
不過兩日,段玉體內的毒素徹底清除。
親衛來報,城南賑災點出了騷亂。
段玉帶著我一同前往。
那些流民怯怯望著我,口中止不住夸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