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崢幾人的死也并未影響京城的窮奢極侈,一整條依水而建的花街依舊燈紅酒綠,香風陣陣。
死牢就在皇宮邊緣的位置,我隨手打暈了守在門口的幾個侍衛,進去前,向高高的宮墻看了一眼。
不知為何,總覺得那里面傳出來的氣息,與從前又有了些差別。
長而狹窄的走道兩側點著昏暗搖曳的燭火,不時被吹進來的風拂得黯淡幾分。
我一路找過去,路上又殺了十幾個巡邏的守衛,終于在極近的地方感受到了陸淮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。
轉過前方拐角,我猛然停下步伐。
陸淮安正坐在一地凌亂的稻草之上,一只手臂搭著支起的膝蓋,微微垂著頭,長發散亂。
入目所及,皆是他身上鮮血淋漓的傷口。
我抬手擰掉牢門上的精鐵大鎖,抬步走了進去。
聽到動靜,陸淮安抬起頭來,唇邊甚至還掛著嘲弄的笑容,卻在看到我的一瞬間通通化作空白。
「趙青蘿!」
他豁然站起身來,卻又因為觸及傷口的疼痛,臉上有痛楚的神情一閃而逝,「你為何會回來?你不應該在那個起義軍首領沈野的身邊嗎?還有死牢里明明有重重守衛——」
我靜靜地看著他。
陸淮安反應過來:「你把他們都殺了?!」
我點頭。
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,站在我面前:「你不是不能對這里的任何人動手嗎?」
我有些震驚:「你怎麼知道?」
「猜的。」
微微停頓了一下后,他低聲說,
「秦崢他們那樣折磨你,你卻沒有動手報仇,可你分明有那樣的實力……我就猜,是不是有誰束縛著你,讓你沒辦法做些什麼——那也沒關系,我來幫你就是了。
」
可是幫我的結果,就是被那些人關進死牢,明日問斬。
哪怕我什麼都沒說,陸淮安還是能預感到我要說什麼。
于是他無所謂地笑了笑:「沒關系,楚國都要完蛋了,我陸淮安比不得沈野,有革故鼎新之能,不過是滄海一粟,能為你報仇,也算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了。」
所以,他帶走了秦崢和那些人,如此坦然地在一路留下線索。
他根本不怕被發現,甚至他要的就是被發現,要的就是秦崢凄慘的死狀展露在世人面前。
我沉默良久:「為什麼?」
「什麼為什麼?」
「你知道的,哪怕我四肢都被折斷也能修復,只要不破壞核心,怎麼樣都行。這本也是我被制造出來的使命,你沒有必要去——」
「因為我喜歡你。」
陸淮安驀然截住了我的話,「趙青蘿,因為我喜歡你,喜歡一個人,就是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的。」
喜歡。
我終于為那股陌生電流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。
于是我眨了眨眼睛,有些笨拙地貼上去親吻他。
陸淮安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弄得手足無措,想推開我又舍不得,只好在我唇間含糊不清地說:「趙青蘿,這里還有別人,要不我們回府再……」
「沒有了。」我說,「沒有別人了,我把他們都殺了。」
那些人手里拿著的刑具上,還沾著陸淮安的血。
我沒有忍住。
于是他把我放倒在一地干枯的稻草上,觸感粗糙,那也無傷大雅,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個零件都在叫囂,想要和他融合在一起。
但,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。
整座牢房忽然開始劇烈震顫,陸淮安一下子沒有對準,滑開來。
他有些羞惱地抬起頭,試圖辯解:「趙青蘿,你也知道,我從前沒有經驗……」
卻正好撞上我凝重的目光。
「怎麼了?」
我無法回答他。
遠遠地,從北邊的方向傳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波動。
之所以熟悉,是因為在我被制造出來的那間實驗室里,曾經無數次感受過類似的波動。
之所以陌生,是因為它絕不該屬于這個時代。
我一躍而已,順手扣好衣裙,疾步往死牢外走去。
陸淮安很快跟了上來:「怎麼了趙青蘿?」
漆黑夜空中,幾點稀疏的星子在閃爍。
我躍上高高的宮墻,一路向波動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,直到……停在那座掛著太華殿招牌的宮殿之前。
墻體和屋檐一寸寸碎裂開來,轟然響起的倒塌巨響中,我與一雙燈籠大小的猩紅雙眼對上。
或者說,那不是眼睛。
而是一條數百米長的巨蟒機器人的兩處核心中樞系統。
蛇頭處已經與那位半年不見外臣的楚皇完全融為一體,他正緊閉雙眼,五官都被線路連接著。
「他想要永生,我就讓他將能量獻祭給我,與我徹底融為一體,便可獲得永生。」
巨蟒森寒的聲音響起,接著那對猩紅的雙眼微微向下,對準了地面上的我。
「咦……你不該是這個星球能制造出來的東西——我知道了,你來自未來,你們竟然找到了時間維度逆轉的方法!」
說到最后幾個字時,他的嗓音驀然抬高。
「我在這座星球的地下深處潛伏了上千年,才終于等到今天的機會,沒有任何人能阻止!這顆星球,一定會成為母星的殖民地!」
我仰頭看著他,腦中程序以驚人的速度運轉,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