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置可否,只是提醒我:「趙夫人,我們這支起義軍一路走來,實屬不易。你來歷不明,行跡又稍顯可疑,我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也是在所難免,恐怕你不能隨軍而行。」
「你懷疑我是楚國皇帝派來的探子?」
沈野點頭。
「不可能,他們若是有這本事,大楚何至于變成這副模樣。」
沈野揚了揚眉:「聽趙夫人的口氣,你似乎是從京城來的。」
「嗯。」我點了點頭,「我夫君是南遠王世子陸淮安。」
接連幾日未見陸淮安,此刻驟然提起他的名字,核心處那股古怪的電流又要涌起。
我還來不及辨別,便看到眼前沈野一臉驚訝地站了起來。
「南遠王世子?南遠王……」
他在原地踱步沉吟,忽地看向我,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一些:
「趙夫人可知,我這一身武藝,最初便是南遠王駐守北疆時傳授的?后來因為一場大火,南遠王和王妃葬身火海,連全尸都未留下——」
沈野說到這里便頓住了。
但從他的神情里能看出,他分明是知道此事的隱情的。
于是我追問了一句:「放火之人是誰?」
「趙夫人這般聰慧,怎麼會想不明白?南遠王與王妃手握兵權,戰功赫赫,而世子那時尚還年幼,執掌大軍太過勉強。若他們沒了,誰便可以安心了?」
我早該猜到,此事與楚國皇帝有關。
如陸淮安所說,他前世是鉆了死胡同,以為接過兵權,為楚皇平亂就可以查明真相,卻反倒加速了他的死亡。
「說來,我一身武藝都是南遠王所授,我也算欠世子一個人情,既然趙夫人要隨軍,那便跟著吧。
」
十日后,我們抵達了下一座城池。
這里已經離京城很近了,守城的將軍只象征性抵抗了半日,便開門迎沈野入城。
這些日子,我跟在沈野身邊,的確見識了他高強的武藝,雖不至于以一敵千,但提劍斬殺數十宵小再全身而退亦是不在話下。
這些,都被我詳細地記錄,留存在了腦內的程序芯片之中。
再加上那些跟隨他的人,皆對他萬分敬仰,將沈野視為救世主般的存在。
我越發覺得,他就是那位將軍。
只是楚國分明已經放棄抵抗,眼看起義軍就要攻入京城,這一路走來如此順利,距離改朝換代也只有一步之遙。
那麼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,以至整片國土都走向末路,縱使他力挽狂瀾,還是令歷史記載斷代了七百余年。
莫名地,我想到陸淮安提到的一片漆黑的太華殿,和殿內那雙猩紅的眼睛。
「趙夫人。」
思緒游離間,忽然被一道聲音喚回。
我回過神,看到面前一臉嚴肅的男人,正是沈野手下的副將,
「沈將軍請您過去一趟,說是京中的陸世子出事了。」
陸淮安。
我一路行至沈野的住所,越走越快,到最后,那位副將已經跟不上我的步伐。
推門進去的時候,沈野正同人說著話,見了我便道:「趙夫人來了。」
「你的副將說,陸淮安出事了。」
「沒錯。」沈野點了點頭,「趙夫人可知,兩日前是廣陽王世子秦崢與太傅之女郁書懷的婚期,然而秦崢一早便不見人影。眼看就要耽擱了吉時,有人循著線索一路尋到京郊出云谷,才發現谷中關著近百頭被灌了情藥的惡狼,而秦崢和他的三五好友亦被灌了灌藥、折了四肢丟進去。
」
「待被尋到時,這幾個人同那些惡狼,先是交媾,后又撕咬成一團,已是不成人形了。」
立于沈野身邊那人補充道:「陸世子支著劍站在旁邊,見了郁書懷便朗聲而笑,說『郁姑娘,恐怕你還未過門,就要為你的新婚夫婿守寡了』。」
一瞬間,我大腦一片空白。
仿佛連永遠不會出錯的程序都停止了運轉,我想起那天夜里,陸淮安落在我肩頭溫柔而憐惜的親吻。
「趙青蘿,我來替你報仇,好不好?」
「無論是生是死,我都在京城等著你。」
……
「平陽王震怒,連同其他幾位大人,當即將陸世子捉拿,投入死牢之中。
又因為皇上緊閉宮門,不見外臣,便擅作主張,打算三日后問斬。」
那人的聲音再度響起,「行刑之期,便在明日。」
我猛然回神,轉身就走。
沈野在身后喚我:「趙夫人,你孤身一人,如何能從重重守衛的死牢中救出陸世子?」
我自然可以。
從前不動手,是有任務在身,不可改變歷史進程。
可現在。
若不是因為我,他縱使與秦崢等人有點過節,也絕不會下此死手。
更不會被關入死牢,三日后問斬。
便是我此刻前去救他,也是為了對被我更改的歷史撥亂反正罷了。
我再也無法忽略心底翻涌而上的陌生情緒,它化作電流,從我軀殼的每一個零件上流淌而過,又重新匯進胸口的核心。
那是什麼。
那是什麼。
從我被制造出來的那一刻起,幾次更新和修正,程序里都從未有過這樣的設定。
就好像一想到陸淮安,核心內的反應堆反應速度都會再加快一些。
像是人類的心跳。
10
我化作最方便趕路的形態,抵達那座死牢門口時,剛過傍晚時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