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一向將曻兒視如己出……我也不知今日,他竟要替瑾兒上戰場……」
「好孩子,你莫怪我,你莫怪我……」
婆母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,突然狂咳不止。
我連忙叫人遞了茶水,扶著婆母潤嗓止咳,輕輕屢著婆母的背。
婆母一向是精明能干的女人,如今看著纖薄的后背,卻從未想到她也是如此瘦小。
我看著婆母臉上的皺紋,一溝一壑,皆是為侯府操的心。
直到她再次睡過去為止,嘴里都還念叨著那句「整個侯府都虧欠曻兒」的。
我自以為和夫君關系緩和后,曾與他多次交心,卻不曾想他說自己不能實現的抱負,還有有這樣一層原因。
外頭對夫君的污名流言紛擾。
可這種皇室辛秘,自然是不能傳出來的。
我真心替夫君委屈。
這些年,他一個人到底是如何熬的?
而至于夫君,至于我,一個人的出身和家族,就定然要困其一生嗎?
我突然更加想念夫君,覺得此遭無論結局如何,愿與夫君共赴。
19
我叫人請來了圍侯府的御林軍的將首。
向他請示是否能去軍營陪伴夫君共籌謀。
他只說要請示新帝。
新帝是個貪生怕死的,恨不得人人為他出生入死,竟然當即準許了我。
只是,得由御林軍親自押送我到夫君處。
臨行前那日,婆母又叫了我。
她眼中竟然滿是不舍,念叨著說,她后悔了,她覺得,當初亓瑾該娶的人是我。
我嘆了口氣,卻還是明白婆母的心意,權當是收下了婆母的認可。
只是鄭重地拜謝婆母,感謝她讓我遇見了這世上最好的夫君。
出了侯府的門,我方見城中滿目破敗。
該關的店鋪都被打砸燒搶,該跑的百姓都在關城門之前就跑了。
我隱約聽到,恐怕不出七曜,靖王便要率軍攻進京城了。
我下車,遙遙看見夫君那張原本白凈的臉,短短數日就竟然生出了滄桑。
他看見我卻是震驚,不見驚喜。
「你怎麼來了!」
「眼下時局不利,你不知嗎!」
他卻是對我發了火。
我沒說什麼,只是緊緊握住了他的手。
來之前,我已經知曉他與那個御林軍的首領是舊識。
御林軍雖然聽命于皇帝,卻也還能分出黑白。
夫君出府之前已經向他軟磨硬泡,即便守城不利,也請多留侯府一個時辰。
可我卻沒想到夫君真正的計劃,根本不是守城,而是大開城門,恭迎新君。
20
最壞的念頭在我心里升起來。
我隨夫君在營中循規蹈矩,彼此并為開誠布公,卻都心如明鏡。
前線來報,靖王離京已不過剩下十里地。
我知道,該是時候了。
那一夜,我與夫君都沒能入眠。
我故意換上一副明媚的神情,強裝淡定:
「夫君曾說無以實現抱負,如今是危機,卻也是夫君完成夙愿的時候。」
他沉默片刻,卻笑了。
只是點頭說,是啊。
卻將我深深擁入懷中。
我只是埋頭在他的懷抱里:「無論夫君作何打算,我都支持夫君。刀山火海,在所不辭。」
來日,卻見他獨上城樓,只能遙遙望他最后一眼。
靖王十萬鐵騎從遠方奔馳而至。
黑云壓城城欲摧。
城門緊閉,靖王率部,軍臨城下。
靖王看見城樓上的夫君便狂笑不止。
「我這好侄子,竟然派個瘸子來守城?」
大戰一觸即發。
我只看到夫君從輪椅上顫巍巍地站起身來,對著城樓下的靖王高呼:
「敢問靖王殿下,若是果真得了天下,是否敢于公于私,為國為民,以天下為己任,以百姓心為己心?」
靖王甚是不屑,卻還是回應:「那是自然。無需你來肖想!」
「今日我愿以城門大開迎新君入京,卻只愿為百姓歡迎一位明君。」
聽了這話,靖王臉上露出震驚之色,卻又閃過狐疑。
夫君卻繼續不慌不忙地開口。
「靖王可以不信。只是若是主將已死,便是勝負已定,城門必然不攻自破。」
「你想如何?」靖王身側的世子,竟率先開了口。
「接了軍令狀,末將自然不可違命。如今只愿以身殉國。」
我聽見夫君篤定的聲音。
心中立刻明白塵埃已定。
「只是末將還有一個不情之請,懇請靖王殿下恩準。
「末將愿以自己的一條性命,換靖王殿下入城后,保百姓生計,保侯府太平。」
四周一片寂靜。
只剩下戰馬嘶吼的聲響。
我看著眼前獨立于墻臺邊緣的夫君,清瘦的背影倔強而執著,我卻早已淚眼婆娑。
他卻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我,眼眶猩紅,滿眼不舍,似乎這便是最后的道別。
我知道,此番告別,我大抵仍不能隨夫君而去,卻要回侯府,替夫君完成他最后的籌謀。
可他當即起身躍下,我的淚水倏然決堤。
我像發了瘋,飛奔著跑向墻臺,腿卻已經發軟,只得連滾帶爬一般沖上前去。
見到城墻下的一幕,卻是哭著哭著,笑出了聲。
21
靖王到底是個識人善用的君子。
世子更是眼疾手快,躍馬而出,成功救下了夫君。
城門即刻大開,恭迎新君入城。
而侯府眾人早就翹首以盼,總算將夫君和我盼了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