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停云踉蹌兩步,攔在我身前。
說來好笑,就像是賀子霄攔著我一樣。
他捂著肩胛骨處的傷口,指縫間流出黏膩。
謝停云的神色是那樣溫柔,溫柔到我不敢置信。
「昭昭。
「孤接受一切。
「孤承擔一切后果。」
……
「我只想,光明正大,抱抱你。」
17
元啟三十二年,帝王突發心疾,猝然崩逝。
嚴苛重稅的慶佑帝歷年都要各地大肆搜羅美人,百姓苦不堪言。
他十九年前入侵夏國那一戰更是勞民傷財,百姓怨聲載道。
國家傷筋動骨。
這一口氣,大安朝的百姓緩了二十年,才在慶佑帝死后,堪堪喘勻。
帝崩突然,而后半月, 皇后攜母族竭力助太子謝停云登基。
新帝雷霆手段,清剿干凈了其他皇子的勢力, 一并處理了貪腐朝臣。
朝堂中耳目一新。
至于宮中,還有一則有趣秘辛。
帝崩前,曾賜婚永安公主與賀府賀小將軍。
那永安公主也是個傳奇人物, 不服未來的駙馬爺身邊有其他人。
當街送了賀小將軍一頂綠帽。
雖真實度已不可考。
但這事在永安公主同樣驟然發疾去世,賀小將軍黯然離京,自請回邊疆戍守,抗擊蠢蠢欲動的夏國時, 忽然發酵起來, 為人津津樂道。
有人說永安公主其實沒死, 是找了她肚子里無媒茍合的野種的親爹去了。
也有人說,永安公主隱姓埋名,同賀小將軍一道回了邊疆。
更有夸張的,還說永安公主風流, 入幕之賓無數,這才被清理門戶。
最后還是新帝聽說了這等話本, 疼愛幼妹,大怒地澄清了永安公主清白, 更不曾有孕。
新帝一怒之下, 還連帶著將傳謠生事的人押進了天牢。
他十分英明, 這事卻做得有些過于帶有私人感情。
好在這只是一件小事。
畢竟新帝有太多決策。
興修水利,大開商賈。
百姓日子好過。
也漸漸有了海晏河清的模樣。
京城的風雨, 攪不到江南的春光里。
江南的小城。
「老板,這簪子怎麼賣?」
清秀雅致的女子鬢邊簪一朵花, 婀娜而立。
她道:「東珠嵌絲,百二十兩銀子。」
問價的婦人連連擺手:「什麼東珠這麼小也敢賣這個價錢,忒貴!」
女子笑而不語。
……
明珠記的生意向來很好。
因為用料實在講究。
聽說就是京城里的王公貴族,用的也不過如此。
簪花女子送走了一位位客人, 半晌無事,便撩開了明珠記后廂房的簾子。
美人低眉垂目,蔥白指尖靈巧地纏著簪上流蘇。
我抬頭,看見海棠掀簾而入。
她半靠門框,傍晚光線昏黃,忽然說了一句:「殿……小姐, 如今這樣真好。」
我仰頭,放下活計, 揉捏了一下酸疼的肩頸。
是挺好。
海棠卻沒由來心頭一跳, 鬼使神差問道:「可小姐,若有一日, 那位尋到你呢?」
我緊了緊衣裳。
兩年前,我想過死在紫宸宮。
可后來,謝停云放我走了。
他只是默不作聲地抱了抱我。
我給自己改了個名字,不叫謝令容。
當年夏國使臣說, 我的生身父親, 當是姓「緣」。
在夏國的寓意,是天命。
我叫緣昭昭。
緣來昭昭。
在江南這兩年,我好像終于得到了靈魂上的解脫。
所以我頗為灑脫一笑,對著她溫柔道:「往后如何不論, 還是過好今日。如果真有那天……」
就像我不知道為何謝停云放我一命。
我也不知以后會如何。
「那就……
「交給緣分吧。」
緣來,緣往。
塵埃落定。
那些風雨,再與我無關了。
(完)
作者署名:月晚彌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