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阿娘去得實在太早,養我長大的是家世煊赫的淑貴妃。
鳳眼丹唇的女子容貌姣好,眼尾卻難掩細紋。
她繁復的宮裝逶迤在地,坐在主位上,見我進了清云宮的門,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。
她微笑道:「昭昭,過來。」
昭昭是我的乳名。
叫到這個名字,我就要倒霉了。
果不其然。
淑貴妃問:「天冷了,怎的還穿這麼少?」
我行至她面前問安,低眉順眼道:「兒臣不冷。」
淑貴妃嗔笑一聲,纖長血紅的丹蔻掐在我下巴上,幾乎陷進肉里。
她似無所知地逼我仰頭對視,哎呀一聲。
「你是不冷,可母妃心里冷啊。」
她手上力度越來越重:「當街鬧得難看,你出息了。
「孩子大了,翅膀也就硬了。」
淑貴妃嘆了口氣:「你不聽話,就在這跪上兩個時辰吧。」
我抿唇,卻只道:「母妃,他似是對別的女子動心了,兒臣不覺有錯。」
淑貴妃搖搖頭:「男子對別人動心怎麼啦?這男人的心啊,能分一瓣,兩瓣……」
她喃喃自語,語氣愈發神經質。
直到咬牙切齒:「還不是你沒能耐?」
我依舊垂著頭,不敢言它。
眼中卻滿是諷刺。
與其說在訓斥我,淑貴妃更像是在顧影自憐。
所以她像往常一般,語帶憐惜:「好孩子,把衣服脫了。」
我便知道,所以哪怕寒冬,今日也穿了紗裙。
當然,目的不只是方便脫。
雪白細膩的后背上,布滿了陳年舊傷。
淋漓交錯的鞭傷混著其他的傷口,十分駭人。
「你這孩子,教養了你這麼久……」
淑貴妃長吁短嘆,當真像一個慈母請家法一樣,諸多不忍。
呼嘯風聲中,帶著銳刺的精鐵鋼鞭,卻毫不手軟地落下。
她微笑道:「怎麼就和你那個死了的娘一樣,不守本分呢?
「不守本分也就罷了,偏還這麼沒用,本宮養你這個廢物做什麼?」
幾鞭下來,傷口血肉飛濺。
從小時候只能挨一鞭子,到現在,四五鞭后幾近暈厥,還能聽得清她發瘋。
淑貴妃扔了鞭子,依舊神經質地喃喃低語:「就是這副模樣,越帶血,越像你那個死娘。難怪能迷得陛下神魂顛倒……」
我倒著抽氣,心中卻在默默數著時間。
不多時,海棠尖銳的聲音便傳了進來。
她說:「太子殿下到!」
7
我被謝停云帶回了東宮。
我后背抽痛得厲害,帶下來的皆是軟肉。
紗衣被胡亂裹上遮掩皮肉,此刻摩擦的后背火燒火燎。
我發了高熱。
心中卻運籌帷幄。
一手臭牌又怎麼樣?
前世借著賀子霄我都能差一點達成目的,今世是謝停云,我自然要好好算計一番。
謝停云進清云宮的時候,發了二十年難能一遇的脾氣。
聽海棠說,宮人們都在余威后竊竊私語:
「永安公主這是走了大運,太子作為兄長這般相護,以后日子就好過了。」
我聽著簡直想笑。
兄長?
哈。
謝停云來時,海棠剛替我換完藥。
我示意海棠先下去。
謝停云高高在上地睥睨我。
他問:「昭昭,你說孤該信你嗎?」
信我什麼?
信我是不是無辜,而不是非要演一出戲給他看嗎?
多慮了。
我十分受傷地依偎進他懷里,在他胸膛上亂蹭。
像只受了傷的小鹿,極盡柔軟靈動。
「太子哥哥,你要我證明嗎?」
我濕漉漉地望著他,像是真的認真在思考:「那我要想想,怎麼證明了。
」
「或許?」我低低一笑,伸手一撈,費力地將謝停云那早就因為曖昧而凌亂的抹額牽下來。
我低聲誘哄,抹額在指尖繞了幾匝又再次松開。
毫不在意背后雪白的里衣,又沾了黏膩的猩紅。
因傷口牽連發燒,而愈發顯得靡麗秾艷的唇,沿著謝停云的喉結,一直親吻到小腹。
「……太子哥哥,你喜歡這樣證明嗎?」
面前的人呼吸粗重了幾分。
我抬起頭,將抹額咬在齒間,喉間咕噥出一聲邀請。
謝停云喉結滾動,伸手抵在我炙熱的唇瓣上。
他說:「謝令容,你又想做什麼?」
我深吸了一口氣,委屈道:「太子哥哥,我只想你幫幫我。」
謝停云聲音更沉:「幫什麼?」
我在他唇上虔誠落下一吻,里衣窸窸窣窣,徹底落下。
我跨坐在他身上,位置對調,居高臨下,紅唇如血:「太子哥哥,我好疼啊。
「我想要淑貴妃死。」
我重復道:「她不是我的親母妃,我想要她死。」
不甚高明的蠱惑,勝在放得開的主動。
我想謝停云大概也不曾想過,還有我這樣的人。
發著高熱,背后傷口還未完全愈合,還要借著這點賣可憐。
乍暖還寒,屋內地龍早就不熱了。
敞在冷風里的傷口很快結了細細一層脆弱的痂。
我打了個哆嗦,摸索著去吻他。
最終,謝停云沒再問下去。
他慢條斯理地將抹額重新堵回我嘴里,封住了我唇齒間溢出的動蕩。
他說:「好。」
浮木飄沉。
最后一刻,隨著他情動之時的悶哼。
后背結痂的新傷舊疤,被格外溫柔地撫摸。
似是要將這些苦難都留在昨日般。
迷迷糊糊中,我聽見他低聲說:
「昭昭,你在耍手段。你不信孤。」
我眼神渙散,偏頭一笑。
是了。
這世間男人的話,所謂的會護你周全。
誰說誰是王八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