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佩云,我并非有意欺瞞你,早年那場大病幾乎要了我的命,這你是知道的,只是……如今我已沒了生育能力。」
他低下頭,局促不安:「是我對不住你。」
還真與上輩子一模一樣,連瞳邊搖搖欲墜的一滴淚都那麼真情實感。
我冷冷一笑,閉了閉眼,強壓下心中滔天的恨意。
見我不回答,沈度有些不知所措,竟直接向我下跪,眼角微微泛紅。
「我既答應了你爹要照顧你一生一世,即便沒有孩子,我也會努力往上爬,將來給你爭個誥命,」他抓著我的手,「佩云,我知道你最是通情達理,從小便待我好,你一定能明白我的苦衷對不對?」
我深嘆一口氣,強壓滿腔怒火,努力擠出兩個笑:「我不在意,我愛的是你,至于子嗣,就當是我沒這個福分。」
重活一世,我定要沈度付出代價,只是我現在還需隱忍。
見我如此上道,沈度眼中的淚水馬上收了起來。
他端起旁邊的酒杯,便要同我飲合衾酒,手上的動作好似有幾分急促。
看著那浮動的酒,我意識到了什麼。
上輩子,我喝下沈度遞過來的酒后便昏睡了過去。
再醒來時,沈度已經若無其事地躺在我的身邊。
如今細細想來,想必那酒中摻了迷藥。
我佯裝不知喝下,趁他不備將酒吐出。
不久我就裝作酒醉睡下。
果真如我所料。
在我倒下沒多久,沈度便躡手躡腳出了房門。
看來新婚當晚,他也不愿委屈了心上人,如此心急如焚去給他的心上人解釋。
我卸下身上繁重的婚服,偷偷跟了上去。
3
彎月如鉤,沈府的后門兩個人影晃動。
來人正是丞相府的那位小女兒姜南姝。
我蹲在墻角后,聽見女子哽咽的哭泣聲:
「沈郎,我為了你推了家中為我挑選的親事,更忤逆了父親要我進宮的念頭,你卻娶了別人,你對得起我嗎?」
「南姝……你知道這并非我所想,你家世顯赫,你爹斷不可能將嫡女嫁給我一個窮苦的新科狀元。」
姜南姝卻是怒道:「那你就娶了你所謂的青梅?她不過清水之姿,又沒有家世,你這是打我的臉。」
說著,沈度便將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攬在懷中,耐心地解釋著。
「她是我恩師的女兒,如今她父親年老,若我不娶她,京中有多少人說我閑話。」
沈度的聲音好似蠱惑:「她不過是個沒有心機的蠢女人。我說過這輩子除了你,我不會再碰別的女人,娶她屬實是因為她好拿捏罷了。」
不過三言兩語,懷中的女人便被哄得沒有了脾氣,如受驚的鳥兒般依偎在他的懷中。
「也是,那般愚蠢的鄉野村婦怎麼配得上你,能有一個狀元夫人的名頭已經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。」
我攥緊了裙角。
原來從前和我的逢場作戲只是因為我好拿捏,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發現了什麼,他料定以我軟弱的性子也掀不起什麼風浪。
樹影晃動,男女隱秘的歡笑聲被遮蔽住。
沒人注意到我已經偷偷離開了,只是心中的恨意更加濃烈。
4
上一世,我只在馬球會上見過姜南姝。
姜南姝生得極好,燦若朝霞,手持一把閑云團扇,遮住了半張臉,可只是露出的那雙桃花眸也足以讓人為之心神陶醉。
我的母親最擅馬術,我的馬球是母親親自教授的。
球場上,姜南姝自然不敵我,多次在我這落了下風。
下場時,她故意讓婢女狠狠撞了我。
我重心不穩摔在泥坑里,她卻帶著一眾官家小姐嘲諷我。
「鄉下來的野丫頭果然上不得臺面。」
她毫不掩飾骨子里的傲慢。
姍姍來遲的沈度非但沒有安慰狼狽的我,還面露嫌惡。
「弄成這個樣子,成何體統?」
沈度轉頭對姜南姝道歉,態度謙遜有禮,語調溫和,清澈的眸子里都蕩漾著層層水波,和我狼狽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。
「臣妻是個鄉野村婦,沖撞了沈小姐,還請多見諒。」
姜南姝拂袖而去,只留下原地難堪的我。
回去的馬車上,沈度眉眼凝重。
「姜丞相位高權重,更是只有這麼一個嫡女,若是得罪了她,我的仕途還要不要了?
「你我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你若是在外頭失禮,我就要被同僚嘲笑。你以后少在沈姑娘面前晃悠,安安分分做好內宅之事便好。」
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當時的眼神。
三分鄙視,三分憎惡,還有四分不屑,仿佛看我是一個多麼不堪的女人。
我不知所措,只當是自己不知禮數,心中還生了幾分愧疚。
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大哭過后,便更加足不出戶。
后來我被外男玷污,悲憤交加,他卻又變了一副樣子。
他哭得肝膽俱裂,一字一句如杜鵑泣血,向我訴說著他的不易,要我體諒。
見我不妥協,他又扭曲著臉,拿我的父親威脅我:「你父親一世清明,若是此事當真傳揚出去,你將他的面子置于何地?你當真忍得了?」
我被他嗆得說不出一句話,他便是料定了我定會為了父親忍耐下去,即便其中有諸多齷齪,我也只能將這孩子當作是沈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