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執遲疑了半晌,紅著耳朵去拿鞋。
他生得很白,皮膚比尋常女子還要冷白細膩,正因為如此,愈發顯得唇色鮮紅,桃花眼暈周遭淡淡的粉色,忍不住讓人想一再逗弄。
前世哪有人敢去逗弄九千歲,只能由他定奪旁人的情緒。
我眼神一轉,起了壞心思。
陸執低著頭捧了鞋來,我抬起腳,踩在他手上。
冰涼的觸感就像他這個人,怎麼也捂不熱。
陸執定定地不動,「殿下……」
我懶洋洋道:「替本宮穿上吧。」
他耳垂的紅色,漸漸蔓延到兩頰。
陸執抬起頭來和我對視,眼神晦暗,「殿下,請不要作弄臣。」
「想哪兒去了?」我聽了這話,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,「作弄?」
我掩嘴道:「本宮沒治你個忤逆之罪算寬宥了。讓你去暗衛營,同本宮說說,你為何在本宮殿門口守著?」
真有意思。
九千歲小時候,竟如此有趣。
陸執一頓,眼神別過去,纖長如蝶翼的睫投下一小片濃密的陰影,「殿下于臣有恩,臣白日在暗衛營,晚上便來替殿下守夜。」
我揶揄道:「學了幾分三腳貓功夫?就想盡侍衛的責了?」
「殿下救了臣,臣便守著殿下。」陸執抿嘴,眼神一暗,伸出另一只手,捧起我的腳,送進鞋里。
他指尖冰涼,又主動要去替我穿另一只鞋。
我探究地看著他,嘖了一聲,「死心眼。」
陸執替我穿好另外一只鞋,直勾勾地盯著我。
他說:「臣愿為殿下刀山火海,死生不論。」
我撲哧一聲笑出來。
「行了,說得如此夸張,不過本宮記著了。」我俯身,輕輕拍了拍他的臉,「以后跟春桃多學學,這宮中的規矩繁復,日后行走莫丟了本宮的顏面。
」
言下之意,我是準備將他帶在身邊了。
我擺手,示意陸執下去。
他離開前,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像是一匹只會獨自舔舐傷口的獨狼,帶著野獸獨有的直覺,執拗地認準一個死理。點漆一樣的瞳仁里裝下誰的身影,就恨不能馬上叼回自己的窩。
前世能從一個無名小太監混到把控朝政的九千歲,是要幾分膽識的。
如今不過才是個被我帶回宮來的小孩,也敢用這種眼神看我。
我起身,慢慢踱步到窗欞處,開了扇窗,任憑夏風卷著蟬鳴緩緩發酵,白鴿咕咕扇著翅膀落在窗前。
以小博大嗎?
自不量力。
我哼笑。
偏我們都是這樣自不量力的人,掙扎著想要往上走,不肯輕易認命。
前世我是為了弟弟,今生也該為自己活一回。
我尋了紙筆,悄無聲息地寫了一封信,眼見著白鴿飛遠。
月光灑進殿內,鋪了滿地幽幽。
「本宮是真的很好奇。」
「你有什麼秘密呢?」我喃喃自語,眼神一寸寸結了寒冰,「本宮的……好弟弟。」
6
一晃半月過去,倒是沒再有什麼風聲。
盛沅來鳳儀宮找過我幾次,都被我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搪塞了過去。
我推開眼前的茶杯,活動兩下筋骨,「近來陸執如何?」
春桃道:「奴婢聽暗一說,他很是肯吃苦。」
「規矩呢?」我漫不經心地拿起一顆橘子,「學得怎麼樣了?」
春桃又道:「上次殿下差他去東廠辦的事十分利索。殿下當真慧眼識珠,他是個可塑之才。」
我扒開橘子,一絲絲地挑著橘絡,「跟東廠打交道,誰吃虧?」
春桃笑了,「東廠的于公公可是栽了大跟頭,聽說陸執明著敲打幾句不夠,暗里還打斷了于公公幾根肋骨,現在人還在床上躺著,動彈不得呢。
」
我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,「辦得不錯。」
東廠的副手于福豪,本是我的人,剛進宮就被我暗地栽培,一手提到東廠副提督的位置。
然而人心難測,半年后,他暗地里投靠了九皇子,老九借著這事削了我在戶部的權不說,還害我折損了不少黨羽勢力。
更重要的是,因為這次傷筋動骨,間接造成了幾年后我任人魚肉的局面。
為了奪權回來,我爬了那時已經控權朝堂的九千歲的床。
正思及此處,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。
說曹操,曹操就到。
「殿下,您要查的事有結果了。」處于變聲期的少年聲音有些沙啞。
陸執跪在地上,將托盤高高呈上,我看不清他的神色。
我拿過托盤上的信箋,逐封查看。
我手緊了又緊,終究是沒忍住,將所有信箋胡亂捏成一團。
我垂下眸,面色陰冷。
陸執低低道:「盛沅如此狼心狗肺,殿下要殺了他嗎?」
我看見他這副模樣,覺著好笑。
約莫是前世和九千歲動不動就針鋒相對慣了,見他如此,忍不住就想開口逗弄。
我淡聲道:「抬起頭,過來。」
陸執應聲抬頭,放下托盤,起身上前,難得的聽話乖巧。
我俯身前傾,手指尖挑在他的下巴上,強迫他將頭仰得更高。
剛染就的丹蔻鮮紅濃艷,一路向下攀,最后停留在小巧精致的喉結上,朱紅映著冷白,無端曖昧叢生。
少年長得快,不過進宮月余時間,比那拔節的青竹竄得還快,依稀可見修長的身姿和挺括的輪廓。
我另一只手拉過他的肩膀,逼著他與我對視。
掩在衣裳下的緊繃讓人生出罪惡的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