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潛心為娘娘研制的乃是一味美容養顏良藥,每七日用一劑,連用三劑,可足足年輕十歲。祁王陛下見了,也必定歡喜。只是……」
「只是什麼?」
我滿臉誠懇:「只是今日來得匆忙,只隨身帶了一劑藥,另外兩劑,還需容我幾日為娘娘趕制出來,若七日內沒有服下第二劑,娘娘如花的容顏會迅速凋謝,形同老嫗。世間萬物皆是這個規律,巨大的利益常常與巨大的風險相伴相生,娘娘定然能理解。此番種種,聊表孝心,還望娘娘不要責怪我自作主張。」
11
我被丟進了太子寢宮中一處偏僻的院子,一同丟進來的還有我要的三百種藥材。
七日,足夠韞玉回來救我小命了吧。
若他肯救的話。
我搬了只小凳坐在門口,看著滿院的雪藤花,滿腦子都是這些年的兜轉輪回。
在我十歲進宮之前,日日忙于斗雞追狗,眼里根本沒有花花草草這些寂靜的東西。
彼時,爹爹總是在外打仗,由著家中幾個老仆將我寵成了混世魔王。
我見不著爹爹,只隔三岔五見到皇宮送來的各種封賞。
爹爹說,各人自有各人的福,他在外征戰,注定一生清苦,他享不了的福,便讓我替他享了。
那時我最大的煩惱就是,怎麼幫我爹花完這些如流水般送來的賞金賞銀。
都怪娘死得早,甚至沒來得及多生幾個逆子,幫我分擔這份煩惱。
十歲那年,爹也死了。
那時年齡尚小,又因為同爹爹相處甚少,親情頗淺,并不覺得十分悲痛。
被祁王牽進宮中時,心里也只是想,今后,這老皇帝賞的銀子可以直接送到我手里了,不必費事再往我家去送一趟。
宮里的皇子真多啊。
都說男孩肖母,他們確實長得同他們母親一樣,個頂個的好看,好看得我都分辨不出來誰是誰。
不僅好看,還個個勤勉好學,琴棋書畫,打馬騎射,一個個卷得要死。
生在帝王家真慘。
像我生成這副模樣,尚且可以在家橫著走。他們長得這麼好看,還要費力去學十八般武藝,讓他們父王多瞧一眼。
宮中似乎人人都很怕我,見到我都是默默繞著走,生怕沖撞了我,冒犯了太子和魏后。
倒不是因為魏后和太子多喜歡我。
打狗尚且要看主人,縱使魏后本人看我的眼神常常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惡,太子表現出來的溫柔親昵也透著虛假做作,但他們卻從不容許外人對我——未來的太子妃,有一絲一毫的不敬。
只有楚陽長公主家的幺女梨湘與我親近,每每進宮都要帶著她的紙鳶來尋我,每每闖了禍,也要央我替她背黑鍋。
畢竟太子妃犯了錯,誰又敢發作呢?
我就這樣,結束了在家里揮霍無度的日子,又開始了在宮里混吃等死的生活。
也曾在某些吃飽喝足的午后,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幸福得太過輕易,略感不安,進而突發奇想去日行一善,想鞏固一下這滿身的福氣。
第一日,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皇子在樹下讀書,衣袍的下擺正緩緩爬上一只青綠色的毛毛蟲。
我眼疾手快地沖上前,一腳踩了上去。
蟲子爆裂,青青綠綠的汁液暈染了小皇子的衣擺。
小皇子低頭看了一眼,嗷,吐了。
第二日,見到一個身姿挺拔的小皇子在湖心小船上作畫。
微風徐徐,湖水綠綠,要是再有一群白白的鵝,豈不更好?
我暗暗稱贊了一番自己超凡的審美,立即動手,趕了一群大鵝過去。
鵝群嘰嘰嘎嘎,不聽指揮地撲騰亂飛,撞翻了皇子坐的小船,待眾人七手八腳將小皇子撈起,他已經變成了落湯雞。
我忍住受挫的心情,鼓勵自己一而再,再而三,三番四次,總能成功。
這回,又見到一個氣質不俗的小皇子在廊下下棋。
我興沖沖走上前去,這次我就安安靜靜坐那陪人家解解棋譜總行了吧!
小皇子抬頭一看是我,不等我走近,風卷殘云般收拾起東西匆忙離開了。
我很苦惱,問小桃:「我就這麼令人厭煩嗎?為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這麼不待見我。」
小桃猶豫半晌,說:「有沒有可能,這幾天你幫的都是同一個人?」
我:「啊?」
12
事實證明,日行一善沒有做好,果然是影響運勢的。
十四歲那年,太子中蠱,夜夜凄厲哀嚎,原本人人仰望的重華宮變成了煉獄場。
我的人生也陡然反轉。
祁王魏后威逼利誘,讓我與太子成親,為太子以身飼蠱。
我趁著大婚時逃跑,卻被綁了回來。
那晚,我筆直地跪在大殿之上,與他們據理力爭。
「你可知,當年你父親直至戰死沙場,眉頭都沒皺過。都說虎父無犬子,可他若知道自己的女兒如此貪生怕死,罔顧一國儲君生死,罔顧大祁國運,縱使在九泉之下,恐也無法安寧!」見辯不過我,他們開始道德綁架。
他說這個,我簡直渾身上下都不服氣。
「爹爹戰死時有沒有皺眉我不清楚,畢竟他帶的鐵騎勇士直至戰死最后一人也沒能等來援軍,不曾傳遞回只言片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