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街之后是瓊林宴,等瓊林宴結束,我在客棧等到了眼角眉梢都是春風得意的周景翊。
「聽說瓊林宴上點了官?」我問他。
「是。」他說,「同我和楚豫籌謀的一樣,是去北邊的圖南縣做縣令。」
周景翊告訴我,狀元是要進翰林的,這一屆的探花早定好了要做史官,因此狀元和探花是鐵定要留京的,只有榜眼能籌謀到外放的機會。
「圖南縣是什麼好地方嗎,為什麼一定要去圖南縣?」我不理解。
周景翊道:「大衍朝最大的兩座鐵礦,在圖南縣,我是沖著那兩座鐵礦去的。」
如今的大衍朝,世家門閥林立,皇子們奪嫡,拼的不是權謀,而是自家身后世家的實力。三皇子楚豫身后只有一個開陽陳家,拼世家實力,他勝算不大。
于是,周景翊就告訴他,靠兵權奪嫡。
周景翊去圖南縣,是要掌握整個大衍朝的武器,從而控制北邊的兵權,等手下有了兵馬,世家門閥再厲害,也不算什麼了。
我不明白,如果道理這麼簡單,為什麼別人會想不到。
后來我才知道,別人不是想不到,而是不敢想。周景翊他膽子太大了,他居然打的是鏟除世家門閥制度,徹底中央集權的主意。
幾百年來,朝代更迭,皇帝換了一任又一任,可世家依然是世家。從來沒有人敢說鏟除他們。
周景翊敢。
周景翊跟我解釋,說:「世家門閥不除,我們這些寒門子弟永遠無法出頭,百姓的日子亦不好過。」
「那你就去鏟,若是鏟不了,大不了咱倆偷偷回七寶鎮,繼續賣豬下水。」我道。
話是這麼說,但我們心里都清楚,這件事若不成功,周景翊會成為第一個犧牲品。
「別怕,楚豫答應過我,會庇護你。」他說。
他給我安排好了后路,或者說,他用他的冒險,為我換來了一個皇子的承諾。
我沒把這話放在心上,他若死了,我亦不會獨活。
三皇子楚豫來見周景翊。
之前尚未點官,一切未成定局,他就不敢來見周景翊。
這是我進京后,第一次見到他。
他送給周景翊一處宅子。
我和周景翊在這處宅子里成了親。
等到同周景翊喝了合巹酒,我依然覺得有些不真實。
我同周景翊說:「說書人講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,都是花前月下,詩帕傳情,可我想想你跟我談判的樣子,很像我跟屠宰場談買賣的樣子。」
就連成親,亦是我們兩個人商量琢磨著來的,就像我們當初商量琢磨怎麼做涼食。
周景翊幽幽地看著我,問:「馬上要洞房花燭來,你確定要跟我先研究一番定情流程是怎麼走的嗎?」
「……那不用。」
這點事,我還是懂的。
周景翊眼里有了笑意,伸手褪去我身上的嫁衣。
他身體很好,好得有點過頭了,我很有些累。
爹娘都不在了,不用早起敬茶,我一覺睡到了大中午。
21
我們離京去了圖南縣赴任。
周景翊花了一年時間,將圖南縣的鐵礦和設在隔壁州的武器制造營掌握在了自己手里。又花了兩年時間,將西北軍的中下層將領盡收囊中。
三年述職,他靠著一篇文章,被當今圣上調回京城,然后進了戶部。
他剛進戶部,西北軍就出事了,西北軍的統帥被揭發通敵。他是世家子弟,他出事了,一連串的人跟著被牽扯出來。
我一個婦人,也不怎麼懂兵營的事,反正,一番周折,西北軍落入了周景翊的手中。
大衍朝有兵馬六十萬,其中西北軍就有二十七萬。
周景翊只用了三年時間,就做到了他向三皇子楚豫許諾的第一步。
回京之后,周景翊變得很忙, 我聽到他在外面名聲不是很好。
很多人罵他,說他是奸臣, 說他心狠手辣。
周景翊在外做了什麼,從來不瞞我,無非是損傷到了那些世家門閥的利益。他像是一個逗狗人, 玩弄權術,讓幾個世家門閥相互斗成了死敵,眼看著自己越斗越敗落,可就是無法松嘴。
當今圣上挺滿意這局面,給周景翊升了幾次官。
回京第五年, 我有了第二個孩子。
周景翊真的給我掙回來一個誥命。
我第二個孩子出生那日, 三皇子楚豫得到了儲君之位。
他很高興, 賞賜了我和孩子很多東西, 他偷偷同周景翊許諾, 等他登基,就封我和周景翊的女兒為縣主。
也就是說, 他要收我們女兒為義女。
又過了三年,圣上病危,駕崩了, 楚豫成了新帝。
他果然認了我和周景翊的女兒為義女,封為平樂縣主。
這一年, 周景翊進了內閣, 成了本朝最年輕的首輔。
我自從嫁給周景翊,一切似乎都很順遂。
唯一讓我感到頭疼的是長子周遂的功課。
他爹那般驚才絕艷, 可到他了,一篇文章, 翻來覆去念得我都能背下來了,他硬是背不下來。
我時常同周景翊抱怨。
可每次抱怨到一半, 我看著他那張臉, 又不想抱怨了。
「怎麼不說了?」他含笑問我。
我道:「周家能出一個你, 已然是祖墳冒青煙。我想通了, 周家的祖墳也要歇一歇, 不能總冒青煙。
」
周景翊:「……」
歲月更迭, 我曾日日擔心被我爹打死,或者被逼去用身子為我爹還債, 如今我有周景翊這般好的夫君, 有乖巧可愛的兒女,我還有什麼不如意的?
「周景翊, 我仔細想了想。」我說,「定然是你當年把我推進湖里,我嗆了水, 所以生出來的周遂讀書這麼差勁。」
周景翊哀嘆:「小枝, 八百年前的舊賬,你確定要現在翻嗎?」
「對!我想起來,你當初還答應給我考個狀元回來的, 結果只考了一個榜眼。」
雖然我對現在的日子沒什麼不滿意的,可翻舊賬,是夫妻情趣。對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