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大年看著我們笑,然后同周景翊許諾:「明年考童生,爹送你新硯臺。」
日子就這麼溫馨地往前走著,我忘記了自己在杜家挨打挨餓的日子,仿佛我從來都是周家的一員。
賣熟食的生意很好。
等到年關清點,周大年告訴我們,這兩個月靠著賣熟食,去掉本錢,竟掙了足足一吊錢!
一吊錢,那可是一千文!
周大年抽了半天時間,帶我和周景翊去縣里買衣服鞋子。
給周景翊買了一身,卻給我買了兩身。
周大年說:「小翊先前的衣裳還能再穿一段時間,小枝先前沒穿過新衣裳,買兩身換著穿正好。」
衣裳上繡著小兔子,真好看。
我心里前所未有地歡喜。
買好衣裳鞋子,周大年要去置辦年貨,給了我和周景翊一人十文錢,讓我們自己去逛。
周景翊拿著錢猶猶豫豫。
我知道,好不容易來了縣里,他想去書市看看,可又不放心我一個人逛。
我便對他道:「你去書市,我就在書市旁邊逛,絕不走遠,不會有事的。」
他到底抵擋不住書市的誘惑,答應了。
他說:「元宵節書市不開門,到時候我們再來縣里玩,我陪你看花燈。」
「好呀。」我點頭。
等到了書市,周景翊一頭扎入了書中,他同老板借了筆墨,像其他讀書人一樣,悶頭謄抄起來。
我則去了旁邊賣文房四寶的店。
我磨了掌柜許久,花九十文錢,買到了周景翊說的好硯臺。
又花二十文錢在胭脂鋪買了一個什麼油,貴是貴了點,可掌柜的跟我說這個抹在手上,手就不會皴裂了。
硯臺送給周景翊,這個油送給周大年。
我這兩個月來攢的錢,一下子就花完了。
但花得開心。
就在我揣著東西去找周景翊時,樂極生悲了。
我竟迎頭撞上了我爹。
他不知道跟蹤了我多久,陰惻惻地看著我,道:「姓周的給你買新衣服新鞋子,你還有錢買這麼貴的硯臺和香膏,看來你在周家的日子過得不錯。杜小枝,老子是你爹,你日子好過了,怎麼能不孝敬老子呢?」
我一看到他,那些痛苦的記憶就席卷而來,慌里慌張轉身就跑。
我爹卻不放過我,一邊在后面追,一邊用最惡毒的話辱罵我。
他滿身酒氣,一時之間追不上我,惱羞成怒起來,抽出旁邊商戶用來頂窗欞的棒子,就朝我打來。
力道很重,我肩頭挨了一下,半個身子都麻了。
「住手!」身后忽然傳來周景翊驚慌的叱責聲,「你不許動她!」
他飛快地追上來,把我攔在身后。
我爹一臉不善地看著周景翊,兇道:「我打我自己的女兒,你管什麼閑事?小子,你讓開。」
周景翊護著我,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我爹。
我爹舉起棒子,作勢砸過來,想要嚇走他。
「做什麼?我的人,你也敢打?」萬幸,周大年及時趕了來。
他抓住我爹的胳膊,一擰,我爹立馬疼得哀號。
「放了我,我不敢了,我再也不敢了。」他不斷地道歉求饒。
周圍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。
周大年一把將他摜到地上,冷聲道:「還不快滾,別讓我看到有下一次。」
我爹屁滾尿流地跑了。
我松了口氣,心中只覺得慶幸。
周景翊一臉焦急地問我:「肩膀怎麼樣?疼得厲害嗎?我們去醫館看看吧?」
周大年沉著臉走過來,問:「他打到小枝了?」
周景翊點頭:「他用棒子打了小枝的肩膀。」
「早知道,就不這麼輕易地放過他了!」周大年唾了一口,然后一把將我撈到他背上,道,「家里有上好的跌打酒,隔壁徐大娘也擅長治外傷,趕緊回去讓徐大娘幫忙看看。」
「好。」
我趴在周大年后背上,突然之間,覺得我不像是他的妾,像是他的小閨女。
我在鎮上看到過別的男人這樣子背自己的小閨女。
我們一路回了鎮子,周大年將我放下,把徐大娘找來給我上藥。
萬幸,沒有傷到骨頭,只有皮肉腫了起來,用跌打酒揉一揉就好了。
徐大娘給我揉完,就回去了,明天就是除夕了,她今日亦很忙。
周大年為了感謝她,將我們買的糖,分了一些給她。
周景翊紅著眼睛,蹲在我身邊問我:「你怎麼不哭?這多疼啊!」
「我不怕疼。」我小聲哄他,「我其實一點都不疼。」
「怎麼可能不疼啊!」周景翊懊悔道,「都怪我,我就不應該丟下你,自己去書市。」
「怎麼能怪你呢。」我說,「你要是在,他連我倆一起打。」
周景翊頓時低下了頭:「也對,我打不過他,他不怕我,他只怕爹。」
我見他這樣,便把本打算明天晚上再拿出來的硯臺掏出來,遞到他面前:「你看,這是什麼?」
他疑惑地接了過去,一層一層揭開包硯臺的油紙,臉上頓時寫滿了驚喜:「是徽硯!」
「小枝,你買來送給我的嗎?」他激動道,「你攢了那麼久的錢,自己連串糖葫蘆都不舍得吃,居然給我買了這麼好的硯臺!」
「對啊。」我看他高興,自己也很高興,比吃了十串糖葫蘆還要高興,「我有錢呢,發糕我請得起,硯臺我也請得起!」
「小枝,你真厲害!你對我真好!」周景翊眼睛亮晶晶的。
周大年送完徐大娘回來,我便將我買的油膏也給了他:「掌柜說,晚上睡覺前用它抹手,手就不會皴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