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后那天,我穿著厚重的禮服,頭上戴的鳳冠足足有千余粒珍珠,習慣了布裙荊釵,這一身倒讓我有些別扭。
顧淮含笑坐在高臺,眼里的深情是如此的熟悉,他溫柔地沖我招手:「朝朝,來,過來。」
鼻尖一酸,我覺得我的顧淮回來了。
冊封禮一直折騰到晚上才開宴,我同顧淮坐在高位,下面大部分都還是熟悉的面孔,不過是當年的少男少女變成了如今沉穩的郎君和夫人罷了。顧淮奉行和平登基策略,除了像我爹這種前任皇帝的心腹,其余的大臣都沒怎麼受牽連。
顧淮顯然很高興,他喝了不少的酒。
他醉了,可眼里全是笑。
他說他今天很高興。
他緊緊攥住了我的手,環顧著他的臣子,他說,他指著我說,這是朕的結發妻子,是朕這輩子最愛的女人。
他從嶺南中瘴氣我不眠不休地陪著他開始講,到我為了補貼家用熬夜繡帕子,再到三年又三年的漫長等待。
講著講著他忽然紅了眼眶,他說他在心里發了誓,要一輩子對皇后好。
殿下的命婦們聽著聽著也紅了眼角,包括當年伴著我入洞房的那些夫人。
徐杉一也拿起帕子拭起淚來。
顧淮顫著手倒給我了一杯酒,他說他敬我一杯,沒有陸朝朝,就沒有如今的顧淮。
他說,今日說了這麼多,只是想告訴眾愛卿一句,諸位可以對朕有意見,但是不能不尊重皇后。
他說誰都不能讓皇后受委屈,就連他也不行。
我似乎也醉了,瞧著身側一襲金絲龍袍的顧淮,恍恍惚惚想起當年他大病初愈將我摟在懷里,用那能溺死人的聲音說,以后定不負朝朝。
宴席還在繼續,顧淮怕我不勝酒力,先離席送我回宮殿休息。
今晚的夜空真美,我忽然想看月亮,顧淮便停了坐輦,與我牽著手走在長長的官道上。
以往還在嶺南時,春日耕種顧淮要在田里待上一天,每每傍晚我總會去田間找他,然后兩個人牽著手看著天上的月亮慢慢走回家。
那個時候腦海里總會蹦出一句詩:
晨興理荒穢,帶月荷鋤歸。
真美啊。
「顧淮,你背我走回去好不好?」
他彎下了身子,笑著扭頭示意我上來。
「回家嘍。」
是啊,該回家了。
一如在嶺南,我無數次伏在他的背上抬頭看月亮。
他慢慢地朝前走,宮人遠遠跟在后面。
「朝朝,今天我好開心啊,有你在我身邊,我覺得好美滿。
「朝朝,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圓吶。
「朝朝,我向你保證,太子之位必定是咱們珩兒的。
「朝朝,有生之年,宮里絕不會有異姓子出現,我只要你生的孩子。徐杉一不過只有一個名分,我會在其他方面補償徐家的。
「朝朝,以前你說想趁年輕多看看名川大河,等我將政局穩定了,咱們就帶著珩兒去外面瞧瞧。第一站就選在江南,你不是說那里是你娘的母家嗎。第二站咱們北上,去瞧瞧邊疆的蒼茫遼闊……」
他絮絮叨叨說了一路,到了宮殿門口便賴著不走了。
我笑著哄他,大臣都在前殿等著呢,如今做了皇帝怎麼反倒跟孩子似的。
他非讓我發誓在殿里等他回來,我依了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前殿。
十二、
我忍著淚屏退宮人。
桌前放著一瓶藥。
我顫著手將那瓶藥打開。
時間回到徐杉一帶著珩兒回來那日。
「徐姑娘,我們談談吧。」
「好。」
「夫人要談什麼呢?」
「徐家的目標是皇后嗎?」我問。
徐杉一愣了愣,似乎沒想到我這樣直白,她也不加掩飾:「是。」
「若我非要當這個皇后呢?」
她沉吟了一會:「或許夫人會在冊封儀式前突然病逝。
她說:「夫人可以與我做個交易,顧淮對夫人的感情很深,除非夫人死了,否則他立我為后是比較困難的。」
「既然我橫豎逃不過一個死,那我為什麼不與你爭一爭呢?」
「你不會。」她說,「你首先是一個母親。
「想必你也看出來了,不少人將主意打在珩兒身上了,如果他死了,顧淮膝下無子,手下的臣子便有理由給他送女人了。
「你爹是罪臣,你沒有母家可以依靠,顧淮真的能護你們娘倆一輩子嗎?
「若你自刎,珩兒交給我來撫養,我保他平安長大,將來更是順利登基,若你執意要爭,我會撫養其他女人給顧淮生的孩子,到時候你們就是我的絆腳石了。」
「怎麼保證你能真心對珩兒?」
她笑了:「夫人盡管放心,我并不喜歡顧淮,我嫁給他不過是為了利益,我并沒有興趣給他生孩子。
「我只是需要一個被徐家撫養長大的皇帝來維持我徐家的榮耀罷了。」
「你不怕顧淮登基后清算徐家嗎?」
「所以我要撫育珩兒,那是他最心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孩子,他舍得放棄這個孩子嗎?
「況且,顧淮連登基都要仰仗我們徐家,你覺得二十年之內他有動徐家的本事嗎?」
我也笑了:「那就祝妹妹得償所愿了。」
我將珩兒拉到她的身前:「你以你全族人的性命發誓,保我的珩兒平安長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