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我瞪著一雙圓滾滾的眼,糯糯勸著昭妃:「純母妃別傷心,賢母妃說了:貴嬪娘娘壯,生出來的孩子自然白胖。純母妃多吃一些,八哥必定也會好起來。」
皇后的技巧現學現賣,我將那個「壯」字咬了個百轉千回。
話音甫落,便有幾個位分低的妃嬪掩唇笑出聲來。
溫嘉貴嬪往旁邊一瞪,那邊立刻禁了聲,溫嘉貴嬪水蔥似的一手指甲抓住我的胳膊:「賢妃還說什麼了?」
我道:「賢母妃說她是余容化身,乃花中之王,父皇喜歡花中之王。」
果不其然,連皇后都臉色微變。
8
賢妃的孕晚期更是郁郁得厲害。
她自詡為牡丹,心比天高。
卻不知前朝后宮哪根筋搭錯了,以洛陽水患得治,張羅著給父皇選起秀來,皇后、皇貴妃、溫嘉貴嬪三家出力,在瑤臺殿選,一人薦了一位「牡丹」。
這一下余容、魏紫、姚黃、趙粉,花開各艷。
皇后笑道:「當真是百花之景,四角俱全。」
而溫嘉貴嬪就口風厲害多了,帕子一甩:「以花為名有什麼了不起,誰還沒個好名字似的。」
賢妃在宮里氣得又砸碎了一整套汝窯瓷。
因著氣郁,孕中越發不適,時有夜間驚夢,父皇若不肯來,便攪鬧得重華宮雞飛狗跳,宮人嬪御無不怨聲載道。
但即便是她千般手段,又借孕邀寵,也挽不回父王的心。
趙小儀寵冠后宮,聽宮人說,趙小儀不愧閨名為粉,稍有羞怯便渾身粉澤鮮艷,靜暖流光,把父皇迷得暈頭轉向。
溫嘉貴妃又出名言:「看看人家趙妹妹,不僅名字好,還對版。」
這一氣,讓賢妃早發作了半個月,接生的嬤嬤早完備,太醫卻因產期尚早,還未日夜守在后宮。
許是因著氣苦,賢妃發作半日也生將不下。
太醫又久久不來。
我與哥哥立在林下,聽著她的慘叫撕扯著黑夜,一如母妃去了那日般凄厲。
我瞧著哥哥溫默的身影,比之湖邊深水更加沉靜。
「哥哥,為何太醫未至?」
「三皇子記恨前事,在宮外做局阻攔,接生嬤嬤都是皇貴妃的人。」
「皇貴妃希望她生出孩兒嗎?」
「皇貴妃怕是打算著她母子俱亡。」
「那哥哥希望她生出孩兒來嗎?」
「希望。」哥哥看向我,「她的孩子,也應該受一受苦楚,才不枉來人間這一遭。」
「她能生出來嗎?」
「能的,余家已是當朝三品,保個宮妃生產,并非難事。」
父皇的心思總是最難猜的,但我篤定父皇的期盼絕不是因為寵愛。
一個殺伐決斷的帝王,心里怎會有寵愛。
林中有飛鳥的翅膀一抖,帶來我們無盡的沉默。
許久,我望著深藍天空輕輕道:
「那就但愿滿天神佛保佑她這次是皇子。」
——因為她以后,再不會有孩子了。
哥哥的手摸上我的青絲:「卿卿,是哥哥沒用,到底護不住你,只能讓你自己護著自己。」
我將頭頂上哥哥的胸膛:「哥哥,我也是母妃的孩兒,更是這后宮的女人。」
哥哥又嘆息起來。
后宮的女人,總是最難活的。
9
三天兩夜,賢妃終于誕下一子。
孩子在宮體憋了太久,滿面紫漲,如同八皇子當年,羸弱異常。
賢妃將宮門緊閉,洗三那日也不許人觀禮。
十皇子滿月宮宴,賢妃于殿內驟然發難,厲指皇貴妃勾連喬美人戕害皇嗣,樁樁件件有憑有據,皇貴妃半分脫賴不得。
賢妃懷抱幼兒,在金磚輝映中哭得頹倒,更顯楚楚可憐:「皇貴妃好辛辣的手段,借著喬美人之手,在我的重華宮下緩胎之藥,外頭又挑唆著我多受急氣,以至胎氣激蕩,久產不下,十皇子險些胎死腹中!」
父皇沉面不語,賢妃的語刀子急急追來:「敢問皇上,臣妾今日所遭所受,比之昭妃當年如何?這面面歷歷無不一模一樣,可見毒婦陰狠,數十年如一日,若要輕縱而去,帝皇之家可還有健兒了?」
最終,皇貴妃被貶入冷宮,三皇子被廢為庶人,喬美人則被亂棍打死。
賢妃擇吉日晉為貴妃,為眾妃之首,待十皇子周歲后,協理六宮。
那一夜,哥哥拉我坐于宮頂之上,看賢妃抱著貓兒一樣瘦弱的十皇子,在寬闊的清涼殿捏著姍姍蓮步一步一步地轉圈,輕輕拍哄著。
即便我們只能看見幾處裙角,也知道賢妃的眼角眉梢,無不是志得意滿。
哥哥身往后靠,愣愣地瞪著天空:「卿卿,這些年,我們報不得仇了。」
「三哥他……」
「三哥心灰意冷,自請遠貶極邊,換皇貴妃于紫霞殿禁足禮佛,不受冷宮寒苦。三哥……此刻說不準已活不成。」
我知意,賢妃一下便是死手,三皇子便是以己身去換,他若殞身,皇貴妃在哪個宮又能活得下去?
我并排靠在哥哥身邊,心寒不已:「雖說三哥活該,到底不至于母子俱損。若是因著皇貴妃戕害皇嗣,難道三哥,算不得皇嗣麼?」
父皇真是好狠的心,他說紫霞殿是冷宮,誰也不敢說不是,何不成全了三皇子寸草之心。
這樣即便三皇子在外頭掙扎出一條命來,他日又有何理由起兵造反?
哥哥道:「卿卿,宮里司天監推算男女極準,若真是戕害皇嗣,皇貴妃何止只有這一回,不過是三哥人大了,心更大了,同皇貴妃前后瓜葛著,意圖網羅天子寶座,父皇春秋盛年,如何容得下這樣上躥下跳的長子?賢妃不過是賭準了父皇的心思,給父皇提供了個好借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