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穿著高跟鞋站了一天,正好渾身酸痛。
他手上力度適中,我舒服地半瞇起眼睛。
我聽見他出了聲:
「攏共五百條大黃魚,一條都不給你。」
「?」
「???」
我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。
「憑什麼不給我!那都是我一首曲子一首曲子唱出來的!你曉得我有多累嗎?」
我又急又氣,張牙舞爪地撲過去。
「給我!
「不給五百也行,給我二百五!」
江望的手不知何時搭在我的腰窩上。
他說:
「你都給他們唱過什麼曲子?也唱與我聽聽。
「唱得爺滿意了,就給你。」
15.
生活不易,我大嘆氣。
我一日比一日憔悴,江望的氣色倒一日比一日好。
他一大早,精神抖擻地出門去辦公事了。
我睡到日上三竿,眼下仍是一片烏青。
下樓去吃午飯,還出現了幻覺。
陳南絮怎麼會出現在我家的飯桌上?
當真是白日見鬼了。
二姨太嫌棄地皺了皺眉,夸我怎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邋遢模樣。
一邊又叫我趕緊坐下來吃飯,吃完飯再補個眠。
她說她們三人的自在日子全系于我一身,就指望著江少帥日日流連我房內,別去打擾她們,還給她們錢花。
我:勸刪,對我不好。
我這一頭剛坐下,那一頭的陳南絮猛地跳起來,忐忑地攥著手。
一句話未說,先紅了眼眶。
「我爹說,你就是我長姐。」
我心力交瘁。
沒有力氣反駁她,我低頭喝了一口湯。
我更加沉默。
陳南絮見我無意阻止她,愈發變本加厲。
她嘴巴一撇,嗷嗷哭:
「姐,你既然還活著,為什麼不來找我們?你可知我與爹爹有多想你,家中你的一應物件我們都不曾動過,你的房間也還和小時候一樣,你喜歡的衣服、玩具,每年我都在買新的給你。
」
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,像只膽小謹慎的兔子一樣,瞥了我一眼。
「姐姐,我已經長大了,不會再惹你生氣,我會乖乖聽你話,你回家來,好不好?」
我顧左右而言他:
「渴了嗎?先喝一口湯。」
陳南絮眼睛一亮,還道是我在關心她。
她興奮捧起碗,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進去。
不到三秒,她表情痛苦,肢體扭曲。
一副隨時都要過世的樣子。
我問她:「還說得出話來嗎?」
陳南絮艱難地搖了搖頭。
我:「剛好,你安靜一會兒。」
二姨太偏過頭來瞪了我一眼。
她應當是很不滿意我做出的選擇,覺得自己昨夜里一番真心勸解全都喂了狗。
她哄著哭哭啼啼的陳南絮出門去了。
臨走前還不忘給我比個口型:
「回頭再找你算賬。」
我剛想起身,角落里傳出一聲幽幽的嘆息。
聽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
三姨太坐在不起眼的桌邊,不知已看了多久熱鬧。
她適時地感嘆:
「活著真麻煩。」
「……」
自她身后,四姨太舉著個勺,探出一個腦袋:
「我照著食譜新學的湯,滋味如何?誒?怎麼人都沒了?」
三姨太:
「活是不想活了,死又不太敢死。你的湯我就先不喝了,改日想不開了再來嘗吧。」
四姨太:「?」
16.
近日來,云城周邊并不太平。
日本人狼子野心昭昭,現在更是不加以掩飾,敢當面與各地軍閥叫板了。
江望為此忙得焦頭爛額,夜里回來時,我多半已經睡熟。
第二天醒來,只看見身側床單凌亂,人早已不見了。
從前他日日來擾我,我覺得他煩。
如今一連數日見不著他,反倒有些想念。
心中郁郁,飯也吃不太下。
直到有一天下午,二姨太來找我。
「小五,我有東西要給你。」
她拿出幾個盒子,打開來,里面盡是華麗的珠寶首飾。
應當不是江望送的,他沒這麼好品味。
他更喜歡送我大金條子。
那種沉甸甸的安全感,才是我所需要的。
果不其然,二姨太道:
「這是陳家小姐送給你的,她想和你見一面。」
「不要。」
「只是一起去吃頓下午茶而已,就你與她兩人,你若實在聊不下去,看一眼再回來也是可以的。」
陳南絮是個什麼性子,我不清楚,她還不清楚嗎。
粘上了怎麼甩也甩不掉的人,哪能這麼輕易「看一眼就回來」。
「不去。」
二姨太嘆了一口氣,要與我打感情牌:
「陳南絮與她姐姐,感情很好的。
「其實從小與少帥有婚約的是陳家大小姐,后來她走失了,陳南絮占了少帥未婚妻的名頭,卻遲遲不肯與他成婚。為的就是幫長姐保管著這個位置,待長姐回來后再還給她。
「你瞧,少帥至今都未娶妻,一連納了五房姨太太,都未見陳家著急呢。」
我:「不干。」
二姨太死活說不動我,氣得一拍桌子,威脅我今天必須給她個理由。
要不然,她就是綁,也得綁了我去與陳南絮見面。
我說:
「我有親人,我不是陳家小姐。
「我們住在云城最東邊的巷弄里,隔壁就是大垃圾堆,我和弟弟有時候去那里撿殘羹剩飯吃,但更多時候,撿到的是死人骨頭。
「餓死的,病死的,吃槍子兒死的。窮人家沒錢買棺材,活著的人尚且顧不上體面,死了的人就更不在意排場,往垃圾堆里一扔,權當他沒來過這個世上。
」
我很少提我之前的經歷。
頂天了提一兩句當歌女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