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卻又開口:「謝夫人援手,敢問夫人是?」
「舉手之勞罷了,金掌柜不必介懷。」
走了幾步,腳步漸緩,我深吸一口氣,望著西邊的晚霞,意有所指:「要變天了,王城非漢人久留之地,金掌柜還是盡快離開的好。」
說完這句,我再不遲疑,回了人聲鼎沸的王帳。
薩日朗看到我,伸手攬我入懷,遞過來一杯馬奶酒。
我仰頭喝下,微微側頭避開他的親近。
心底微哂,什麼寵姬,被我頂替了一天也毫無察覺。
壽宴后的第十天,汗國變天了。
強健的汗王突然病重,三日內便撒手人寰,薩日朗攜遺詔登基為新王。
這一次權力交接讓人始料未及,我卻對真相心知肚明。
薩日朗趁著長王子巴圖亞南下劫掠的時機,果斷毒殺了汗王,趁機上位。
可他沒料到,長兄得知消息,立刻掀起叛亂,帶兵攻入王城。
薩日朗被趕下臺,追殺不斷。
走投無路之下,他以稱臣為代價,向我朝借兵。
事關重大,帝后要面見薩日朗再做打算。
我的任務,便從潛伏于薩日朗身側,獲取汗國王宮動向,變成了護送他平安逃至我朝境內。
9
巴圖亞不愧曾是汗位的有力競爭者,以雷霆手段奪權后,立刻下達了絕殺令。
我在同僚的掩護下,帶著薩日朗一路東躲西藏。
用時近九個月,才逃至汗國南境的庫離城。
可沒想到,庫離城外松內緊,我們入城之后,便如同落入蛛網的小蟲,難以逃出生天。
無奈之下,我只能冒險去偷城主腰牌。
沒想到,城主設宴邀請的貴客,竟然是金世堯。
壽宴后,他不但沒有聽從我的暗示盡快從王城亂局中抽身,反而囤積了巨量藍白色綢緞和猛獸骸骨。
這些,都是汗王去世,舉國服喪時必需的治喪之物。
金世堯靠著老王之死大賺一筆,躋身豪商新貴之首。
想到這里,我怒從心起,拿著我的酬金起家,靠著我的銀子翻盤,又用了我的消息牟取暴利,現在還敢壞我的事?!
壞了我的事,還敢和我談條件,真論起來,誰欠誰還說不好呢。
我這邊生悶氣,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和他說。
三次相遇,我用了三張不同的臉,三個不同的身份,要如何解釋?
輾轉難眠,翻來覆去許久,他那邊傳來聲音:「你今晚不想睡了?」
我長嘆一聲:「睡不著。」
那邊靜了一瞬,隨即有聲音傳來:「就這麼擔心他?」
「嗯,很擔心。」我愁腸百結。
萬一薩日朗在庫離城被抓,我的任務可就功虧一簣了。
我等著他的下一句,可足足等了一夜,也沒等到。
第二日,還不及開口,城主就笑瞇瞇道:「金大掌柜休息得可好,若不嫌棄,這舞姬就贈你了。」
金世堯笑著:「城主美意,金某卻之不恭。」
他們又簡單聊了幾句生意之事,金世堯就拱手作別,帶著我回了庫離的金滿堂分號。
下了車,他帶著我從前面的分號一直轉到后頭的私宅,走得我腿都酸了,他卻一直嘴角含笑。
逛了大半天,他問:「怎麼樣?」
我不明所以。
「是不是很大?」
我點點頭。
他笑意更深:「這里不過是金滿堂的庫離分號,蘇黎城的總號十倍于此。」
「然后呢?」我滿頭問號。
「娘子,他已經一無所有了,而我,富甲天下。」他看著我,一字一句。
「啊?」
他唇角的笑意隱沒,低聲:「這些還不夠麼?」
我努力跟上他跳躍的想法,但是失敗了,只能無奈問:「什麼夠不夠?」
「你這樣幫他,不是為了錢,不是因為身不由己?」他聲音發緊。
其實還是為了錢的,完成任務能有很大一筆獎金,但是……
我斟酌著:「不止為了錢。」
他眸色暗了暗,語聲微顫:「還為了……情?」
倒也不錯。
我出生就被遺棄,是被潛龍衛的善堂養大的。
我做暗探,除了為不菲的月俸,還為報潛龍衛養育之情、知遇之恩。
我理所當然地點點頭。
他卻面色一白,甩袖而去。
10
我嘆了口氣,換了張臉,打算重新混入城主府拿腰牌。
還不等我被輾轉賣入城主府,又被金世堯截胡了。
我真的生氣了:「你不幫我就算了,總壞我的事干嘛,恩將仇報!」
他盯著我,眼神復雜。
「恩將仇報」四字一出,他雙唇一抖,閉了閉眼道:「誰說不幫你,我幫。」
「要什麼條件?」
他搖搖頭:「不要條件。」
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:「你不會私下使絆子吧?」
他別開眼,干巴巴道:「不會,我發誓,無條件幫你。」
我們商定了出城計劃。
城主親自來送金滿堂的駝隊出城。
城門口搜查的士兵盡職盡責地一輛輛馬車駝車搜查,不放過一絲藏人的角落,半個時辰才翻看了一半。
伙計們把裝箱的貨物搬上搬下,打開又合上,七月的天氣里熱得渾身冒汗。
城主站得兩腿發顫,卻笑著打圓場:「王命在身,金大掌柜見諒啊。」
金世堯搖搖折扇,好脾氣地笑:「無妨,我們金滿堂配合到底。」
就在此時,城門處喧嘩聲起,有人騎馬硬闖。
搜查的士兵一下子支棱起來,圍過去控制局勢。
剛將那騎士按倒在地,遠處,又有人騎馬而來。
還不等人圍上去,又有幾匹駿馬馱著面目不清的北蠻漢子闖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