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帝龍顏大怒,把燕妃貶為燕奴,罰她在浣衣局勞作,不發月俸。
晏慈被撤去皇子的待遇,不能念書,只能做侍奉晏帝的藥童,領少得可憐的月銀。
晏帝的藥引是處子的腦仁。而藥童做的事,就是撬開處子的腦殼。
嬤嬤說,四百七十二個。我說,什麼?嬤嬤說,我總共砍下過這麼多美人的腦袋。
我掰指頭數數,原來十三皇子晏慈,總共撬開過這麼多美人的腦殼。
幸運的是,我認出了十三皇子晏慈。不幸的是,我認出他的時候,他才剛殺完人。
蘇公公的腦殼被粗暴地撬開,身下還淌著半灘尿,滑稽非常。
我有點想笑,又覺得不太禮貌,只好邊咧嘴邊懺悔:阿彌陀佛,善哉善哉。
6
月黑風高,殺人放火。我卻在此,巧笑倩兮。
「你不跑麼?」晏慈略帶狐疑,「你這個年紀的女孩見了我,只會慘叫連連。」
我的手語已經打得很熟練了,我比劃道:「我是啞巴呀。」
「可憐。」晏慈冰涼的手蛇一般攀上我脖頸:「下輩子投胎,可要選個好人家。」
他的手掌兀然收緊,窒息使我胡亂撲騰,一腳踹翻了食盒。
冒著酸氣的泔水淌了出來,臭不可聞。晏慈遲疑片刻,松開了扼著我咽喉的手。
「這些吃食是你放的,為何不說?」他皺眉,「你好像不太聰明?」
嬤嬤常說大智若愚。既然大智若愚,那便愚若大智。其實不聰明,也是一種聰明。
我點點頭,偷瞄他臉色,壯著膽子爬到尸體旁,脫下了蘇公公的鞋襪。
幾顆圓嘟嘟的金豆從蘇公公的鞋里滾了出來。我忙不迭地拾起它們,殷切地捧給晏慈。
晏慈捻著那幾顆金豆,嗤嗤發笑:「小啞巴,你在膳房都做些什麼?」
他能從我的比劃里看出我是啞巴,卻看不懂我的手語。我比劃半天,他才勉強猜中意思。
「殺豬?」晏慈才看見我背在身后的鐵斧,虛心求教,「怎麼殺?」
7
向晏慈展示拿手絕活這年,我十五,他十七。
蘇公公是豬,我是屠夫。我手起刀落,干凈利落地將這頭豬剁成了二十四塊。
剁完之后,我站在二十四塊白肉前,虔誠念佛。
我專業的殺豬手法被晏慈相中,免于一死。他說我口不能言,目不識丁,正適合存放秘密。
我存放的第一個秘密,是蘇公公被晏慈殺死的原因。
晏慈做藥童的月銀,要養活自己與生母屬實不易,在宮中干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。
蘇公公去祭拜嬤嬤,卻不幸地撞見了偷吃泔水的晏慈。
見錢眼開的蘇公公惡向膽邊生,見晏慈大勢已去,便借由此事,向晏慈索要利好。
晏慈忍無可忍,撬他腦殼,命我將他碎尸,分地掩埋。
我們在他身上翻出了嬤嬤的那封信,我說我看不懂,晏慈說沒關系,他念給我聽。
「棋啊,嬤嬤很壞。大家都記得恨嬤嬤,你要記得想嬤嬤。」
念完信,晏慈把蘇公公的頭扔進春水池里。頭顱沉下碧波,咕咚,攪動一池春水。
「好聽嗎?」晏慈幫我仔細地疊好信紙,「好聽就是好頭。」
8
蘇公公的頭顱是我和晏慈的秘密。晏慈說,知道他秘密的人,只有心腹和死人。
好吧。于是我成了他的心腹,學著做心腹該做的事,譬如行竊。
生母體弱多病。晏慈買不起好藥,只好行竊。
但太醫閣看管極嚴,實在不好下手。
他瞧上了膳房燉藥膳的珍材。每晚三更,我會翻進膳房,預備行竊。
月色從木架上流淌下來,波斯制的琉璃罐擺成整齊的一列,罐面浮著瑩潤的光。
膳房每日都會稱量貴重食材,所以我只敢勤拿少取,以免露餡。
四更天,我輕手輕腳地將琉璃罐擱在架上,便聽到窗外傳來狗吠,這是離開的暗號。
有回我剛翻出窗便狂吐不止。因為我看見了膳房新進的珍材。
剔透的琉璃罐里裝滿金黃的酒液,里頭泡著新鮮的肉塊,那是從孕肚里剖出的胚胎。
晏慈被我吐了一身。他說什麼心腹,我看你是心腹大患。
膳房的伙計又感到奇怪了。他們非常納悶,為何那個偷泔水的毛賊,不再光顧了。
因為我轉行偷剩菜了。剩菜不是很好偷,但確實很好吃。
9
總而言之,我成為了晏慈的心腹。他帶我去見了他的娘親,大家喚她燕奴。
她像一顆蒙塵的寶珠,雖經風霜,難掩光彩動人。
我稱她娘娘,娘娘是極好的。得閑我會幫娘娘熬藥,她很講禮貌,會說謝謝。
懷慈宮中已無下人侍奉,依舊被娘娘打理得井井有條。
院子里栽了棵桂樹。入秋金桂飄香,娘娘讓晏慈搖桂花,自個兒在樹下兜桂花。
桂花被娘娘搗作頭油,她看我頭發毛躁,也送了我一罐。
隔天夜里行竊,晏慈嗅見我發髻上的桂花香,饒有興致地問:「你不怕她下毒嗎?」
我比劃道:「桂花頭油香香的,娘娘為什麼要在里面下毒呢?」
「因為她毒死過人,浣衣局的人把她視為惡人,怕她偷偷下毒,避她如避蛇蝎。
」
我抬手反駁:「但娘娘會說謝謝。浣衣局的人,從不跟我說謝謝。」
10
娘娘染疾,晏帝允她不去浣衣,在懷慈宮內養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