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位國舅爺仗著手段油滑,慣于欺壓眾人。
我從他鋪蓋里搜出了私通敵軍的證據,拿這叛徒犒了軍,果然士氣大振。
06
敵軍在城下扎營,糧草充足,我們的糧草卻只夠三天了。
辛苦遞出的信全無回音。
我在月光下細細磨好刀,又痛飲了一盅酒,在天將明未明,人最疲倦困頓時分,打開城門,率精銳殺了出去。
敵方許多兵士還未擺好架勢,就被我一刀砍落。
我一路殺到主將跟前,斬了他的首級,迎風高挑。
風挾著血,滴滴落在我臉上,我若無其事地獰笑。
敵方絕望呼喊:「這姜琰果真是個閻羅。」
他們退了兵。
周妍兒背著藥箱沖到我面前。
我拿手背抹抹臉,道:「不是我的血。」
正收拾著對方落下來的輜重糧草,聽見車輪軋軋聲。
一行人像在逃難,帶了好些笨重東西。
為首是個中年女子,包著塊頭巾,灰撲撲的。
行近,她朝我笑,皓白的牙齒在日光下閃了閃。
是我娘,娘來了。
她是來送糧草的。
那些狼犺的柜子、破車輪,不過為了掩人耳目。
我走到娘面前,歡喜得不知道說什麼,只一個勁兒撓頭盔。
娘扯過一條布巾,低著頭拍了拍自己,又來拍打我:「瞧瞧,弄得一身灰,你究竟幾日洗沐一次呦。」
我假裝沒聽出她語氣中的哽咽,只憨笑。
傍晚,我陪著娘在城墻上,看著漸漸西沉的落日。
娘摸著我胳膊上的舊傷痕,嘆了口氣:「打了這麼多年仗,何時讓我兒在家過點安生太平日子。」
我苦笑:「外敵未滅,何以為家?」
墻下,周妍兒在露天的大鍋里熬藥,草藥的苦味絲絲縷縷地漫上來。
娘看著她,輕輕道:「那孩子似是對你有意,娘畢竟是過來人。琰兒,切莫傷她的心。」
我點了點頭。
王上的信終于送達,信中說,吳國已送來議和書。
據探子暗報,被我斬掉首級的主將是吳王最心愛的兒子,他慟哭不已,命舉國大喪。
梁王要我安頓好這里的事,去伏虎山剿匪,說匪徒日益猖狂,將成大患。
我依令行事,行軍七日,將到伏虎山地界,命大家安營扎寨。
夜深,蒼藍夜空星子閃爍,有風拂過蘆葦,簌簌有聲。
我拔劍出鞘,有人來了。
來人從容地擋住我的劍,輕笑:「徒弟大有長進。」
這聲音頗為熟悉。
我又驚又喜,正要叫師父,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向袖中掏出了一塊玉佩。
那銀色絲绦上打的結,我是認得的。
營地外,蘆葦蕩中。
多年不見的爹笑吟吟看著我,師父默默立在他身邊。
爹兩手比劃著,講起別后的經歷。
「碰上土匪了,掏出玉佩,他們說,放是不能放你,跟我們走罷。我讀過幾本兵法,又懂得看一點天相,所以混了個軍師。」
「你師父是遭奸人陷害才來這的,他實在厲害,每戰必捷,半年前,咳咳,半年前伏虎山的頭領不幸亡故了,我便領著眾人,拜了他為新的大王。」
爹眼神閃爍,我卻心下了然。
師父既然這麼厲害,一山不容二虎。
爹爹接著道:「你師父官宦人家出身,不愿終身落草,玷辱先人,便和我合議,向梁王請求招安,去邊境抵抗吳軍。」
他臉色一沉,咬牙道:「前幾日,信到了,只有一個條件,替他滅了有謀逆之心的臣子。啊,對,就是你。
」
爹氣鼓鼓地指著我。
師父忽然開了口:「邊境初定,就要絞殺大將,也配稱一國之君?徒弟,何不取而代之?」
我腦中一片混亂。
不久前還是凱旋的功臣,何時成了逆賊?這會兒,我又要謀反了?
爹爹輕拍我肩膀:「琰兒,梁國不是沒出過女王,姜琰將軍戰功赫赫,保家衛國,為何坐不得那王位?」
師父驚得結巴:「什,什麼,你說我徒兒是個姑娘?」
我和爹微笑不語。
他抹了把臉:「姑娘就姑娘吧,咱們反定了。」
第二日,我不費一兵一卒,生擒了伏虎山首領。
梁王派來的禁軍不幸中了埋伏,死傷大半。
他來信安撫,說不會追究我接應不力的過錯,命我速速進京城,受他嘉獎。
我當著信使,痛哭著回信,眼淚都滴落在信紙上。
「祖父病危。臣無祖父,無以有今日,請允準我回家探望。」
07
信使走了。
爹撓撓頭,道:「雖說要拖延日子,但這麼講你祖父,是不是不太好。」
我擦了擦臉,沒答話。
他從懷里掏出一封信,害羞地道:「把這個帶給你娘。」
我瞥他一眼:「娘估計看都不看就撕了,您還是親自負荊請罪吧,當軍師當得把家都忘啦。」
我帶了一些親信,換了便裝,回到家中。
幾年未見,姜府一片敗落景象。
大門油漆斑駁,門前頗多坑洼,烏鴉在頭頂粗聲嘎叫。
我們下了馬。
有個老人把門拉開了一條縫,躲在門后往外看。
本以為是府中老仆,定睛看去,竟然是祖父。
他忽地拉開大門,拖著拐杖,跌跌撞撞地跑過來:「琰兒,我的好孫子,你回來啦。」
祖父牽著我的手,一直走到花廳上,問我冷不冷,餓不餓。
他清了清喉嚨,大聲喊道:「大少奶奶,快把我那只下蛋的雞殺了。」
娘記掛著嬸嬸,比我提前半月到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