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胭胭不能離開我,不能……”
他低聲不斷喃喃著,將自己的臉埋在蘇胭懷里,但蘇胭的決定并未有絲毫改變。
她懶懶地任由他抱著自己,說出的話卻不留情:“……票已經買好了,明天一早就走,我不會回來了,長璆,或許真的要后會無期了。”
“胭胭為什麼走?”長璆問她,聲音悶悶的,“是長璆哪里不好嗎?”
“不是。”
蘇胭聲音輕淡:“是因為不喜歡了。”
不是長璆不好,只是她不喜歡了,僅此而已。
摸了摸懷中長璆的發,蘇胭并不知道,在她看不見的地方,他的眼睛已然泛紅,不同于以往可憐柔軟的姿態,此刻的長璆陰郁且詭異,眼神中透出病態的癲狂。
他的胭胭,真的不乖。
原本他不想那般殘忍對待她的,可她逼他,是她逼他——
睡吧,我的胭胭。
子時將至,長璆來到蘇胭的床前。
胭胭躺在他死去的床上。
他的眼神狂熱癡迷,俯身纏綿地親吻蘇胭的唇。
房間里的香味愈發濃烈,長璆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,捧著一沓濡濕的紙。
他微笑著,將它們一張、一張地貼在了蘇胭的臉上。
第五張時,子夜來臨。
“胭胭乖——”
長璆將頭枕上蘇胭的肩膀,安心極了,“長璆陪著你。”
胭胭,我的胭胭。
等你醒了,就再也不會離開長璆了。
九
長璆滿懷期待地等了一夜。
但在黎明的第一縷曙光照射進碉樓后,他什麼也沒有等到。
整座碉樓里只剩他與一具尸體。
胭胭去了哪里?
長璆不知道,正如他不知道當年為何一醒來,便看見自己的尸體。
他抱住蘇胭,臉部的皮肉神經質地抽搐了兩下。
所有人都將離他而去。
沒有一個人愿意為他停留。
父親是這樣。
胭胭也是這樣。
父親要長玨。
胭胭要自由。
他們都不要他。
自始至終——
他都是那個沒人要的長璆。
十
長璆抱著蘇胭來到地窖。
這里隱秘,昏暗,不為人知。
父親當年不肯讓他入祖墳,他的棺材,早已在十三歲時便備下。
多麼殘酷,又多麼仁慈。
他不知該是痛恨父親將他棄如敝屐,還是該感謝父親留給了他一方埋骨處。
讓他的胭胭,能與他一同腐爛糾纏。
長璆打開棺蓋,將蘇胭放了進去,又緩緩蓋好。
當年他親眼看著自己的軀體,一點一點地開始生斑發紫,逐漸爬滿蛆蟲,散發出腥濃的惡臭,再后來,變為一具白骨。
一百年滄海桑田。
除了枯骨黑發,什麼都不會剩下。
胭胭也當如是。
長璆的身體漸漸虛幻,他的臉上詭異的平靜,眼神卻透著瘋狂。
“胭胭……”
一滴眼淚劃過他的臉頰,被一只纖細柔美的手輕輕揩去,恍惚間聽得身后女人傳來一聲沉沉的嘆息:“哭什麼吶……”
長璆的眼淚愈發肆虐,一雙冰涼的玉臂從身后環住他的腰,蘇胭笑著含住他的耳垂,輕輕廝磨,眼里赤裸的占有欲濃烈得讓人驚駭。
她的長璆真傻。
但她喜歡。
“傻長璆。”蘇胭捏住他的后頸,滿足地喟嘆,“我沒有買過票……”
說著吻上他的唇,聲音癡黏——
“……也沒有養過狗。”
番外·蘇胭篇
蘇胭知道,自己病了。
還是很嚴重的病。
她的手時常抽搐,連鑷子都拿不穩了。
蘇胭走出醫院的第一件事,便是辭職,她不知道自己余下的時間要做什麼,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繼續呆在殯儀館。
她的人生,多無趣啊。
活得像個機器。
最后一單的報酬是一塊香,蘇胭接下了。
只因為這香味實在太熟悉又太親近,好像她曾經在哪里嗅到過,可她沒有絲毫記憶。
她來到偏遠的梅鎮,住進碉樓,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。
看到長璆的第一眼,蘇胭身體深處泛起愉悅,要是能得到可愛又惹人憐愛的他,那該是一件多麼幸福快樂的事情。
她按捺下眼中的晦暗。
長璆實在太乖巧。
蘇胭甚至有些沉迷,這種將長璆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,她說什麼他都信。
傻得可愛。
她說自己養過一條小狗,為了取悅她,他便把自己當作小狗,姿態卑微討好。
蘇胭瘋狂地愛上了長璆。
她漫不經心看他癡迷地吻著自己,不夠,遠遠不夠。
長璆,好喜歡長璆。
喜歡到想要徹徹底底地占有他,喜歡到想要永遠同他在一起。
但蘇胭的一生太短。
她一想到自己會縮成一個球,痛苦丑陋地死去,心里便充滿了不甘。
要怎樣,才能變得和長璆一樣?
蘇胭放下手里的水果刀,她實在太愛惜自己的身體,舍不得留下一絲殘缺。
想起長璆宰殺兔子時,那陰郁的眼神。
蘇胭想,長璆是只會咬人的小狗,那便由他來好了。
死在自己愛人的手中,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。
她抱著傷心哭鬧的長璆,一次又一次地隱下憐惜,無奈極了:乖長璆,這都是為了我們的以后,為了你啊……
最后,蘇胭得償所愿。
她徹徹底底地占有了她的長璆,她是他的主人。
在這座碉樓里,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,這是獨屬于他們的世界。
蘇胭微笑將自己乖巧可愛的小狗摟進懷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