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臣寧可將這條命還給您,也不會娶臣不愛的人為妻。」
他這……是在反駁?
那個曾經到了嘴邊卻始終想不起來的詞,終于閃現出來了。
我顫聲地罵他:「李詢,你這是,以下犯上!」
李詢卻冷笑一聲,并不否認。
「對。臣就想以下犯上。公主又要罰我了嗎?是罰我板子,還是要我的命?」
「……隨便您。反正現在我什麼都不在乎了。」
我第一次聽到李詢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跟我說話。
但是這個情景,竟莫名地有點兒熟悉。
原書之中,似乎也有這樣的對話。
——跋扈野蠻的長公主命令李詢鞭打無辜路人,李詢就是這樣回答的。
「臣寧可以下犯上,拼了這條命不要,也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心。」
他還是會以下犯上,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。
原來,兜兜轉轉,還是同樣的結果。
一身「反骨」的小孩與長公主決裂,被迫離開生活六年有余的湖陽長公主府,去沙場拼一份事業。
本以為是無路可走,但沒想到是峰回路轉、否極泰來。
多好啊。李詢,這樣多好啊。
你無意之中,又將劇情推回了正軌。
我應該很滿意的,畢竟養了李詢這麼多年,又費銀子又費精力,這麼多年來我所等待的就是這麼一天——男主黑化,女配圓滿地完成任務,就可以舒坦地退休了。
按計劃,我該去圈塊地,建個宅子,養一群雞鴨,嘴饞了就殺一只。
該開心的,不是嗎?
可為什麼開心不起來?
定是提前退休的喜訊突如其來,我一時激動,需要時間適應。
我抹了把臉上的淚,倉皇地轉身,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。
與李詢擦肩而過的時候,寬大的衣袖忽然被緊緊地攥住。少年低頭注視著我,宛如喪家之犬一般頹然地哀求。
「公主,求您,不要這樣。臣只想留在您身邊,這樣您也不能容忍嗎?求您,繼續讓我留在您身邊……」
我一驚。
所以就算這樣虐他——也還是不夠讓男主離開?
一定要做更殘忍的事情,才能趕走他?
可是對他殘忍,對我來說,何嘗不是鈍刀子也在割肉一般的疼。
我已經要堅持不下去了。
若說方才強勢頂撞的李詢已讓我心酸至極,現在他軟下來,更是難以招架。
我狠下心,一掌揮去,斥道:「你不過是我養的罪奴,給你一口飯吃已經是我心軟,你憑什麼求我?」
被我動作傷到的少年仿佛要哭出來似的啞聲道:「公主……當真如此狠心?」
少年的眼神脆弱無助,我只看了一眼,便狼狽地縮回視線。
——李詢啊,不是我狠心,真的不是我狠心。
是你,終究要離開我的。
我其實不應當對你付出這樣多感情。
我太傻了。
回去之后,要是有誰讓我寫穿書守則,我第一條就寫,絕對、絕對,不要對男主付出太多感情。
到頭來傷人傷己,何必呢。
16
李詢以下犯上,長公主震怒,整座公主府都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。
下午,街市傳來消息,蟄伏西北的北突叛亂,叛軍南下,衛國連丟十余座城池,損失慘重。
我心頭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。
外族入侵乃是本書重要劇情。
數日之后,隴西王夏侯恭及其義子夏侯衍會集結五萬大軍,不日出發。
軍隊里,有著視死如歸、一腔孤勇的李詢。
隴西王發覺李詢天資聰穎,提拔他為得力將領。
再然后啊……李詢會立下赫赫戰功班師回朝,與錦宜重逢。
看看,中午李詢和長公主決裂,下午劇情便開始推動。大勢所趨,我和李詢的命運,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變化。
還遲疑、心軟什麼?
我從自己書桌上拿起一張草草寫就的紙箋,盯了足足一刻鐘,喚來嫣紅:「把這張紙,送到錦宜的臥房。不要讓任何人看見。」
錦宜正在膳房照看我晚膳點名要吃的山楂糕,這會兒為何要去她房里送東西?
嫣紅心里疑惑,也不敢問。
是夜,更深露重。
一身素衣的錦宜捧著幾冊書卷求見長公主。
錦宜神情鎮靜到接近于冷漠,她開門見山:「李詢私藏陳國兵書,觸犯我朝律法。請問公主,如何處置?」
書卷一一地攤開,鋪在案幾之上。
兩旁的侍從俱都大驚。
六年之前,陳衛兩國交戰,陳國不戰而降,衛國人對此多有鄙夷。
此后,官方法令,禁止一切陳國書籍流通。
身為陳國落魄貴族的李詢,是如何得到這些禁書的?!
燈火搖曳明暗,我盯著錦宜的一舉一動,臉色蒼白。錦宜卻一臉堅毅地回望過去,毫不示弱。
僵持許久,我抬手拂過這些書冊,下令。
「那就把他,逐出府去。」
在旁侍候的嫣紅聞言一震,大著膽子替李詢求饒:「這……李詢在府中多年一直循規蹈矩,僅憑錦宜妹妹一面之詞就定他的罪,未免有失偏頗。公主是否將他帶來問話,再逐走他不遲?」
我卻毫不留情:「不必問,逐出去。」
我怎可能不知道李詢是冤枉的。
這些書俱是我授命輾轉留到李詢手上,供他暗中學習的,現在卻成了李詢心懷不軌的證據。
在外族入侵的多事之秋,眾人杯弓蛇影、草木皆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