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靜秋檢舉柳時岳有功,被特許和離歸家,然而不到半個月,她就找到了我家。
「我爹把我許給了城郊的祝家做續弦,我不想嫁。」
徐靜秋左半邊臉高高腫起,上面五指印明顯。
我又氣又心疼,急忙吩咐廚房煮幾個雞蛋來,「你才回家不到半個月,他就想打發你走了?」
她苦笑一聲:「我家里還有兩個哥哥,許是覺得我礙眼吧,他們私下里都罵我心狠,說我連枕邊人都下得去手。」
我攥緊了她的手,她笑了笑:「不過還有幾個讀書人要求娶我,說我檢舉了柳時岳,做了件好事,所以他們感激我,也不嫌棄我是二嫁之身。」
「感激我的方式就是娶了我嗎?」
她臉上顯出茫然的神色:「讓我給他們生兒育女,侍奉父母,操持家務,就是他們感激我的方式?」
「這未免也太可笑了。」
「靜秋,你搬來與我同住吧。」
我下定決心,看著她的眼睛,「我不瞞著你,我是不打算成親的,我有手藝,能開食肆,食肆做大就開酒樓,我能自己養活自己。」
「你來幫我的手,我們一起搭伙過日子,好不好?」
她定定地看著我,眼眶忽然紅了,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滑落下來,「謝謝,謝謝你,玉娘……」
像迷路的孩子終于尋到了歸途,她抱著我,好似要將滿腹苦楚哭盡。
我之后又見過柳時岳一次。
在柳家被抄后,他要被問斬的前夕,他想要見我。
我去了,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,傷痕累累,瘦骨嶙峋,甚至精神都有些恍惚了。
但一見到我,他眼里還是迸發出兇光,像是要撲上來將我撕碎。
「是你!刑玉娘,是你害我!」
獄中唯他和我二人,我并不否認:「是你先對我不利,柳時岳,你這叫多行不義必自斃。」
「呵,你以為你能討得了好嗎?」
柳時岳神色癲狂:「我將你我二人重生一事告知給了太守,你猜他會不會放過你?」
我并不驚訝:「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品行低劣的。」
見我絲毫不慌,柳時岳意識到不對勁,「什麼意思?」
我笑起來:「我一早就猜到你會為了求生將這件事說出來,所以我早有準備。」
重生一事未免太過蹊蹺,我便將前世之事充作噩夢說與太守聽。
我說夢里我嫁去柳家,結果受盡折磨,所以醒來后才當機立斷拒絕柳時岳。
至于為何會知道柳時岳科舉舞弊,自然是因為徐靜秋與我傳話,這是她的功勞。
我不知道太守信沒信,但我今日能站在牢房欣賞柳時岳的慘狀,而不是在里面等待未知的結局,就說明這位前世名留千古的文正公確實不負百姓期望,是個清正廉潔的好官。
「柳時岳,其實你的結局不該如此的。」
我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,道:「若你安安分分,說不定今生也會有大造化,可惜你太貪心,不僅葬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,還害死了你的爹娘。」
「唉,真是可惜呀。」
柳時岳崩潰了,他痛哭流涕著哀求我:「玉娘,玉娘,你救救我,救救我,我不想死啊玉娘……」
我冷眼看著,心中波瀾不驚。
柳家行刑那日,我的酒樓開業了。
沉郁多日的靜秋終于展露笑顏,忙里忙外的,精神氣兒都和從前不一樣了。
我忙里偷閑,在二樓大廳泡茶,大嫂和大姐坐在我身邊,皆是神情復雜。
「當真不嫁人了?」
「這還能有假?」
我笑起來,給 她們一人倒了一杯花茶, 「大姐, 嫂嫂, 你們就放心吧, 我和靜秋一塊兒,日子過得快活得很。」
「我們是怕你后悔。」
大姐嘆氣:「外頭那些碎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, 爹娘也是擔憂你的將來,家里沒一個男人……」
「怎麼沒男人了?」
我不服:「我這樓里的跑堂和雜役全是男人, 我那后院里的打手二十來個, 我一聲令下,誰敢欺負我?」
大姐拍了我一下:「我是說家里沒男人, 這能一樣嗎?」
「哪里不一樣呢?我要是嫁了人,我哪有現在這麼自在的日子過?我不僅要給他生兒育女, 伺候他, 還要伺候他爹媽,給他管理一整個后院……」
「他憑什麼啊?我自己的日子過得好好的, 我憑什麼要往火坑里跳?」
「哎, 你這孩子……」
大姐伸手要打我, 可手舉到半空,又放了回去, 「我竟然覺得你說得有道理。」
大嫂也神情恍惚地點頭:「可不是?咱們女人嫁了人,這日子不就是這麼過的嗎?」
夜里, 我娘敲響了我的房門, 「我讓你大姐大嫂去說服你, 沒想到你卻把她們說服了。」
她瞪我,我嘿嘿一笑:「那娘,你說說看, 我說得有沒有道理嘛?」
她嘆氣, 不答我的話, 「罷了罷了, 左右你能耐得很,我們也管不著你了, 你自己過吧,往后不后悔就行。」
我認真道:「您放心,我不會后悔的。」
酒樓開業的第二年, 我從京城得知了李詩桃的死訊。
和上輩子一樣,因冒犯皇后被杖斃。
同年,太守程勉右遷中書令。
背靠大樹好乘涼,我的酒樓生意越發興旺,很快就開了第二間。
靜秋的家人不知從哪里聽說我的靠山是京城里的中書令大人, 找上門來攀關系, 全然不似當初逼嫁的丑惡嘴臉。
他們滿心以為自己的女兒還是那個任他們拿捏的軟柿子, 殊不知如今的靜秋早就變換了心性,一鍋熱水將他們逼退了出去。
有打手在,他們不敢造次,找了幾次未果后,就不再來了。
酒樓里的生意已經不需要我和靜秋日日看著,我們便時不時外出游玩。
好山好水游遍, 便尋一個山清水秀處休養生息。
歲月悠悠,煙火年年,愿喜樂無邊。
?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