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將婦人懷中的孩子吵得睜開了眼。
一雙碧綠的眸子很妖異,直到今日我都記憶猶新。
與沈槐安的眸色并不同。
我從未將兩者聯系在一起,更不知,他們是同一人。
23
沈槐安當真走了。
我第二日下午醒來,他已經不見了人影。
與他一同不見的,還有我自小隨身佩戴的一枚錦囊。
與之相反,一夜之間,我的左肩突然多出一枚形狀如鱗般的青綠色印記。
而發間,也盤著一支通體發紅的簪子。
那發簪不知道是什麼材質,摸上去質感如玉。
像是骨頭,又像是別的什麼東西。
我沒工夫細究,也沒工夫傷感。
因為賀衍的審問口供,當天傍晚便出來了。
沒了利用價值,九妹沒有留情。
但這次她好心,給賀衍留了個全尸。
和上一世一樣,賀衍的口供中牽扯到東隅使臣和宋晏川。
沒有實證,宋晏川不認。
東隅那頭自然也不會承認。
他們的目的是大云內亂。
無論是我死還是宋晏川受牽連,他們都樂見其成。
事態僵持不下的時候。
一封不知道是不是偽造的書信,自東隅那頭傳來。
書信中,那位姓費的使臣供認了在平瀾城時曾與宋晏川「酒宴」夜談的內容。
其中包括指使他逼迫獸人殺我、挪用稅銀從東隅購入鐵器等等。
父皇生性多疑。
嘴上說著外族人的話不可信,沒有繼續深究。
卻還是慢慢撤走了宋晏川手中的實權。
宋晏川應當不是很服氣,不知聽了誰的教唆。
兩月之后,竟然起兵城外,帶領朝中近三分之一的大臣逼宮,讓父皇退位。
可他兩萬不到的禁軍。
還沒入城,就被九妹帶兵摁滅。
直到被擒獲,他仍在狡辯。
「我沒錯!」
「父皇的這幾個兒子里,除了我都是懦夫和莽夫!只有我最適合繼承大統!你們憑什麼不給我錢?憑什麼不擁立我……」
他一句話還沒說完,就被我一巴掌打斷。
「和外族勾結,整日算計來算計去!你算什麼本事?」
「你以為東隅為何幫你殺我又反悔?」
「是因為他們想看大云內亂,坐收漁翁之利!人家算盤都崩到你臉上了,你還以為人家是誠心誠意呢?蠢貨!」
謀逆是死罪,即便皇子也逃不過。
沒有逃過的,還有一眾擁護他的朝臣。
那些大臣下獄的下獄,獲斬的獲斬。
職位一空缺,朝中就亂了。
不過月余,東隅就像聞到肉腥味的狗,于霞陽關邊境屢屢進犯。
東隅蓄謀已久,有意起兵。
九妹也做好了應敵的準備。
可仗還沒有開打,東隅自己卻亂了。
24
聽說,東隅國內近一年也不大太平。
民間起義頻起。
起初,這些起義軍分散,人也不多,東隅國主并未放在心上。
可后來,這些隊伍人卻越來越多。
最后竟趁他們注意力集中在霞陽關上時,匯聚成一支隊伍發動政變,一舉拿下都城。
東隅國一夕之間易主。
新帝登基,并很快派使臣送來求和書。
直到這時,世人才開始傳這位東隅的新帝,是個蛇族獸人。
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正在九妹府中對賬。
宋晏川獲罪后,父皇有意扶植二皇兄和五皇弟。
可掙扎一番卻發現,他們一個不愿爭位,只想當個閑散王爺。
一個扶不起,那暴躁的性子無論到哪兒,都紕漏百出,是個惹禍精。
終于不得不妥協,讓已經初具鋒芒的九妹參與政事。
相較于去年,九妹如今沉穩許多。
可一遇到與我相關的緋聞,她還是喜歡打趣。
「蛇族獸人啊,我記得三姐姐之前的那個獸人,就是一條小青蛇吧?」
她一臉揶揄,我卻不愿搭理。
將賬本往她懷里一扔:「是你上奏要建學堂,不是要錢?還要不要了?」
聞言,她終于正色。
「要的要的,咱們趕緊對一對給工部撥多少銀子,年前一定得把學堂建成了……」
耳根清凈,我暗暗松下一口氣。
正尋思著如何找機會偷懶,讓荷娘接手賬本。
忽然瞧見柳香匆匆跑來。
「殿、殿下, 府中來人了。」
她上氣不接下氣, 卻也不明說來的是誰。
只說是貴客, 讓我趕緊回去。
忙活一整日,終于得了機會休息,我求之不得。
匆匆告別九妹。
我以為她只是機靈, 知道我乏了,來解救我的。
夸了她一路。
不想回到府中,竟當真瞧見院子里, 有一個青衣男子長身而立。
聽見動靜, 那人回頭。
清冷的眉眼間, 是藏不住的喜意。
「殿下。」
我卻沒動, 神色淡淡。
「喲, 東隅新帝?」
「你就不怕我大喊一聲東隅的新帝在這兒,讓人將你抓了, 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東隅?」
聞言, 沈槐安眸色微閃, 錯開視線。
半晌, 才躊躇著上前。
「殿下, 我不是新帝,我只是個小小的使臣而已。」
「我學的東西還不夠, 能沖鋒陷陣卻治不了國。」
「況且我承諾了,會盡快結束回來的。」
25
沈槐安輕描淡寫就交代完了近一年來發生的事, 絲毫不提其中兇險。
直到這時, 我才發現他身材比從前壯碩,膚色也比從前深。
眉骨處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痕。
讓他那張原本清冷近仙的臉, 多了幾分人氣, 也多了幾分凌厲。
他變了不少。
但又似乎沒變。
朝我望來的眼神仍舊熾熱, 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, 不敢直視。
「既然是使臣,便坐下聊吧。」
我收回視線坐下, 隨手往口中扔了一顆蜜餞。
「不知使臣今日來,所求何事?」
沈槐安的視線落在我唇上。
他的眼神分明在想如何將我生吞活剝。
可表情卻是鄭重,前所未有的虔誠。
「我想求殿下的婚事。」
「我如今在東隅官拜首輔, 有宅子、有例銀,成親之后無論宅子還是例銀都會交由您。」
「東隅新朝初立, 根基不穩,我需要三年時間。」
「三年, 不求殿下委屈同我去東隅, 我可以來回跑, 只待三年之后便卸任, 屆時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。」
「不知殿下,可愿意?」
說到最后一句,他的語氣已經開始輕顫。
視線緊緊黏在我的唇上, 仿佛生怕我說不愿意。
胸口處酸脹,泛著絲絲甜意。
沒有立即回答,我按捺住瘋狂跳動的心臟。
終于不忍再逗他, 朝他招手。
勾唇笑開:
「過來,親一口,本宮就允。」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