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每次見面,他望向我的目光,都一次比一次灼熱。
大約他也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不妥,垂下眸子。
「還有一事……」
「獸人一族確實可以與人結契,予人忠貞,但并非用血。」
言外之意,是提醒我他與賀衍并未視我與九妹為主。
九妹或許也有危險。
這個消息自上一世賀衍能親手殺我,我便有所猜測。
此時聽聞,僅僅訝異一瞬,便不再意外。
「嗯,知曉了,若無其他事便下去吧?」
沒有抬頭,我翻了翻手中的書頁,想以此忽視他燙人的視線。
半晌,終于聽見他輕聲應:「好。」
被人緊盯的感覺終于消失,沈槐安轉身往外。
但腳步聲響了又停,忽然沒了動靜。
我心中奇怪,忍不住抬頭。
卻猝不及防對上他滾燙的視線。
他應當是躊躇了很久。
眉頭微皺著,眼中有掙扎、有試探。
半晌,才開口問我:「殿下,那串珊瑚步搖,您不喜歡嗎?」
「從宋晏川那兒來的臟東西,不喜歡。」
我下意識地回答,他似乎有些意外,又似乎很滿意。
須臾之后,竟然眉眼彎彎。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腳步聲消失,這一次他終于走了。
只余下我心緒凌亂。
沈槐安他……方才笑了?
17
東隅使臣離開后,宋晏川消停了一段時日。
沈槐安一如既往,除了每日等在我的院子外,想方設法見我一面。
便窩在他的屋中哪兒也不去。
我沒事查查賬本,時間竟也飛快,不知不覺便過去兩個月。
兩月之后,我收到一封來自九妹的花帖。
花帖是她身邊的貼身侍女親自送來的,邀我第二日于城郊別院赴宴。
我沒有推拒,第二日一大早便乘了馬車出城。
一路上很順暢。
可眼見快到別院,馬卻突然受驚發狂,將車外的馬夫和侍女甩出去,往林子里奔去。
我是在顛簸中撞上車廂,暈過去的。
醒來的時候,手腳被綁住,眼前也一片漆黑。
等眼睛適應了黑暗,我才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狹小的屋子里。
而窗外,月華早已升起。
「殿下,您醒了?」
男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一盞油燈點亮,火光跳躍,襯得賀衍那張臉駭然陰森。
他提燈走近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低垂眉眼。
仿佛問我,又仿佛自言自語似的。
「殿下,這一世您為什麼不選我呢?」
他語氣篤定,明顯已經知道我也是重生的。
這是第三次聽見他問我為什麼不選他?
果然,第三次聽,還是那麼可笑。
「我為何要選你?是嫌自己的命不夠短嗎?」
賀衍眸光微閃,眸中殺意一閃而逝。
眨眼間又眉眼低垂,恢復成上一世的乖巧溫順。
「我不是自愿的,他們用我爹娘性命要挾我,我實在沒辦法。」
「放火之后我就后悔了,我沖進火里救你,可是遲了。」
「殿下,我喜歡你的,沒了你我怎麼可能獨自茍活呢?」
他蹲下,將頭伏在我的膝頭。
頭頂幻化出獸耳,長而蓬松的尾巴也從衣擺下伸出,纏上我的腳踝。
「殿下,這一世他們也要挾我,可我拒絕了。」
「我不想考慮父母的性命,也不想被他們掣肘,只想完成上一世沒能完成的心愿。」
「殿下,既然上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,我們成親好不好,你說過你喜歡我,答應了要嫁給我的……」
18
我知道狐貍狡詐,狐族獸人心思深沉。
但屬實沒料到,賀衍不是狡詐,而是厚臉皮的那一掛。
此刻他語氣誠摯。
將姿態放得極低。
若不是我上一世親眼看見他跪求九妹,被九妹凌遲處死。
若不是我知道他從始至終沒有同任何人結契。
我大約會真的信了他。
「哦?你當真陪我葬身火海?」
大約以為我態度松動,賀衍抬頭:「當然。」
他將臉湊近了些。
以為我還像上一世那般喜愛他的臉。
可他近來在九妹那兒受了不少折磨,瘦了很多。
顴骨突出,平日嫣紅的唇也是慘白的。
不僅不見從前半分姿色,還陰森可怖,宛如鬼魅。
難看。
顯然,他對自己今日的容貌沒有自知之明。
急于證明,他語氣急切:「殿下,我知道你選沈槐安是想用他氣我。」
「我真的知道錯了,你不要同我置氣了好不好……」
房頂一聲清脆的鳥鳴。
似乎有小鳥撲騰著翅膀飛遠。
賀衍半分沒有察覺,只直直地盯著我的眸子,仿佛祈求一般。
我卻搖頭:
「不好。」
「這一世我選沈槐安,是因為他好。」
「不選你,除了恨你上一世殺我,還因為你這張臉索然乏味,我看膩了。」
賀衍平日最在意、最引以為豪的就是他的臉。
最能拿出手的東西被人輕視,無論是誰都會氣不順。
果然,我話音剛落,就見他呼吸猛地一頓,眸光兇狠。
「你……說什麼?」
我卻當沒瞧見他快要吃人的表情,嗤笑一聲:
「你不會以為本宮上一世同意嫁給你,是因為男女之情吧?」
「不錯,上一世你這張臉的確還能看,但同你成親,與在家里擺個好看的花瓶并沒什麼區別。」
「不過放個花瓶在府中,既能避免被父皇借婚事削權,又能避開和親,成親之后還不用受夫家約束。
」
「一舉三得,我何樂而不為?」
聞言,賀衍猛地瞪大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