視線緊緊落在我臉上,仿佛急切地想從我的表情里求證什麼。
半晌未果,終于泄氣,聲音微顫:
「我是獸人,也是男人。」
「殿下……可覺得我低賤?可覺得我……惡心?」
13
沈槐安的話,令我有些意外。
意外之后,又忽然生出幾絲興致。
「小青蛇,你不會對本宮生出了什麼不該有的妄念吧?」
我起身湊近,一根手指勾住他的下巴,迫使他抬頭看我。
視線相撞,呼吸交纏。
他沒說話,只是屏住呼吸,漸漸紅了耳廓。
那雙直直望向我的眸子中,甚至還有來不及掩藏的情欲與無措。
此時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。
他如此純情,倒讓人一不小心就生出些逗弄的心思。
我向來隨心。
也不喜歡掩藏自己惡劣的性子。
于是趁他愣神之際俯身,在他在驚詫的目光中覆上他的唇。
沈槐安容貌清冷,性子也淡。
上一次摸過他的蛇尾,我知道他的體溫類蛇,異于常人。
但沒料到,他竟然連唇也是涼的。
吻上他的瞬間,我能明顯感覺他的身子猛地一顫。
下一瞬,他的呼吸亂了。
無措地閉上了眼。
他的無措并沒持續多久,漸漸沉醉其中。
可我卻不想讓他如愿。
就在他即將伸手抱我回吻之際,我松手退開。
「小青蛇你記住了,男人也好、獸人也罷,低賤不低賤惡心不惡心,端看他自己。」
「以色事人,色衰則愛弛,這句話對男女都適用。」
「你若同那使臣說的那般,只將自己擺在雙修駐顏的位置上,我隨時都能像現在這樣,扔掉你。」
14
大約我的話太直白。
尚未從情欲中抽離的沈槐安,臉霎時間又白了。
瞧他幾近破碎的表情,我又有些不忍。
忍不住輕嘆一聲坐回去,隨手捏了顆蜜餞扔進嘴里。
「沈槐安。」
我喚他的名字。
見他抬眸望來,才靠進軟墊中,緩緩啟唇:
「我與九妹妹早年并不受父皇寵愛,只因士農工商,商排最末,我母族經商,我與九妹都是女子。」
「可那又如何?我捏著市舶司的命脈,每年繳的稅足以養活大云十萬精兵。女子?商人?我站得高了,誰管我是什麼身份?就連父皇也不得不寵我。」
我頓了頓,斟酌措辭。
「的確,你相貌不錯,性子也乖巧,我還挺喜歡的,但這種喜歡與我喜歡府上的貓狗花鳥無異。」
「你若想讓我高看你,就得拿出讓我高看你的本事,至少不能比我站得太低。」
沈槐安不蠢,一點就透。
「我明白了……」
他收斂情緒,口中喃喃著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。
他再望來時,我竟在他的眸中瞧見幾許堅定。
「殿下,倘若有一天,我能與你站在同一處,您……可會允我真心?」
他的表情冷靜,語氣也很輕。
可他的眼神熾熱,燙得駭人,令人不敢直視。
「不一定。」
我不自在挪開視線。
「未來的事,誰能說得清……」
15
之后一路無話,馬車中安靜得可怕。
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。
入府后,我忙著與荷娘商議要事,并未同往常一般召沈槐安一同用膳。
可深夜回到寢殿,卻見梳妝匣上,安安靜靜躺著一只紅珊瑚步搖。
「這是沈槐安讓奴婢送來的。」
見我視線落在步搖上,侍女柳香眉眼彎彎,點到即止。
話鋒一轉,又正色道:
「九公主府上的人秘密傳信,邀您明日一敘,可要安排在密室?」
從珊瑚步搖上收回視線,我關上梳妝匣。
也掩住心中隱隱冒出的未知情緒。
「嗯,你看著辦吧。」
柳香辦事很牢靠。
第二日九妹來的時候換了裝扮,沒有驚動任何人。
不出所料,一番交談后,她同意了我的提議。
壯志勃勃的眸子里,滿是希冀與堅定。
但她仍有一個疑問。
「三姐姐有魄力,這女帝何不自己來當?」
回憶起父皇登基這些年來,日漸多疑和陰晴不定的性子。
我沉默半晌。
「大約因為我懶吧。」
……
奪嫡一事急不得。
治國也不同于治軍,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。
除了秘密替九妹尋幾位靠得住的先生,教授她為君之道以外。
一切似乎與之前毫無變化。
但我知道,這平瀾城底下的暗流,已經開始動了。
自圍獵那日后,沈槐安極少出他的院子。
聽說,他不是在看書,就是在練劍。
而六弟與東隅使臣會面過幾次。
聽盯他的暗衛來報,他們每次會面都選在夜里。
整夜密談后,于凌晨一前一后離開,誰也察覺不到。
半個月后,使臣離開前,甚至約見了沈槐安和賀衍。
他們見面一事隱秘。
若非暗衛每日監視,根本察覺不到沈槐安離開。
我大約能猜到他們會面談論的內容。
但我沒料到,會面回來后,沈槐安便直接敲響了我的房門。
「殿下,費大人用我族人性命要挾,讓我獲取您的信任后殺您滅口。」
「還教唆我事成之后想辦法攀咬九公主,致大云內亂。」
16
吃一塹長一智。
上一世死于賀衍之手,我的確防備沈槐安。
此時見他如此直白坦誠,倒叫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。
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
我垂眸錯開他的視線,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。
近來我與他見面的次數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