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。
我瞧著不忍,讓人給他送了一柄傘。
第二天一大早,他就來了。
他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。
仍穿著頭天夜里那身濕漉漉的衣衫。
后背的鞭傷受雨裂開,氤出一大片紅來。
可他卻不覺得疼似的。
一如現在,眉眼舒展,唇角的笑意清淺。
「殿下,我來還傘。」
「殿下方才在宮中……為什麼選我?」
躊躇的聲音,瞬間拉回我的思緒。
我抬頭,忽然就撞入他碧色如墨,宛如一汪深泉的眸眼。
手中的茶香醉人。
我瞇了瞇眼。
「想知道?」
「幻個獸形給我看看。」
05
「殿下……當真?」
沈槐安的聲音顫抖。
仿佛不敢置信,又仿佛驚喜。
紅暈從耳廓漸漸染上臉頰,一雙手也無措地背到了身后去。
他這副模樣有些怪異。
我尋思著瞧個獸形而已,又不是多無理的要求。
聲音不覺微冷:「你不愿意?」
「愿、愿意,我當然愿意。」
仍舊是不疾不徐的聲音。
但他此時的語氣,已然多了幾分堅定。
碧綠的長尾應聲而出。
可他的上半身,除了臉頰和脖子上多出幾片翠綠的鱗片,并沒有什麼變化。
「我母親是人類,血脈不純,無法幻出完整獸形。」
「求殿下……別嫌棄。」
上一世,我從未見過賀衍獸形。
第一次瞧見由人變為獸,只覺得驚奇。
心中感嘆東隅竟真能尋到獸人的同時,沒忍住起身,上手摸了摸。
觸手冰涼。
手下的皮膚宛如一塊質地上乘的冷玉。
「很漂亮。」
我誠心夸贊。
收回手的瞬間,忽然瞧見一塊顏色稍深的鱗片。
「這是什麼?」
我伸手輕觸。
不過輕輕一碰,忽然聽見沈槐安一聲悶哼。
手下的碧綠長尾瑟縮,瞬間蜷成一團。
「殿下。」
少年的聲音忽然喑啞。
我一抬頭,就看見他面色潮紅,眸中盛滿情欲的臉。
「殿下,別碰那兒,求你……」
06
眼下這種情況。
即便不通人事,我也瞬間明白鱗片下是什麼東西。
輕咳一聲收回手,我挪開視線。
「退下吧。」
沈槐安顯然也從未遇見過這種狀況。
他碧綠的長尾變成雙腿,后退兩步。
清冷的臉上紅暈未散,眼底全是懊惱與無措。
「是。」
他睫羽輕顫,不動聲色扯了扯寬松的衣袍下擺,恭敬行禮告退。
即便離開時,表情已經恢復鎮定。
但微急的腳步,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慌亂。
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,我才收回視線。
垂眸看向自己仍舊微燙的指尖,我斂了神色:
「帶幾個人看著他的院子。」
頓了頓,我又微微挑唇:「聽說蛇這種動物敏覺,藏好些,別被察覺了。」
藏在暗處的暗衛得令,低聲應了聲「是」,無聲離開。
廳中安靜許久,管事的荷娘才捧著賬本進來。
「三殿下,咱們的鋪子這月進賬總共十萬七千三二十八兩銀子。」
「還是照例,給二皇子送五千兩嗎?」
她一如既往,面無表情匯報。
我沒有立即回應。
垂眸回憶上一世的那場大火,和重生后今日宮宴上的一幕幕。
再睜眼,心中已經有了決斷。
「送吧。」
「留個縫吧,這次不用避得太緊。」
這平闌城好像安靜了太久。
是時候該熱鬧熱鬧了。
07
熱鬧很快就來了。
銀子送去二皇兄府上不過兩天,六弟就讓人送來花帖,說想見識見識獸人,邀我與九妹妹半月之后帶沈槐安和賀衍去鹿兒嶺圍獵。
他說是兄妹幾人小聚。
可去的時候,東隅的使臣也在。
也不知那使臣同六弟說了什麼,六弟宋晏川忽然笑著提議:
「三姐姐,九妹妹,聽說獸人擅獵,不如讓他們二人去林子里比試比試。」
「正好,我近來剛得到一支價值千金的紅珊瑚步搖,當添個彩頭,誰若贏了,這支步搖便歸誰,如何?」
我興致缺缺。
區區一支珊瑚步搖而已,我府中多的是,何必大費周章?
但他的提議似乎正合賀衍心意。
不等九妹答應,賀衍便上前一步搶先應下,隨即挑釁問沈槐安:
「咱們就比一個時辰之內,誰獵到的野獸最大最猛,如何?」
他問的是沈槐安,投來的視線卻有意無意落在我身上,一雙桃花眸深沉,心中不知道在盤算什麼。
他這副模樣,我上一世見過一次。
正是他一把大火燒了我的公主府前,甜言蜜語時的表情。
被勾起不好的回憶,我心中不愉。
側頭看向沈槐安,語氣已然不耐煩:
「圍獵危險,不想就不去。」
「本宮的人若不想做什麼,還沒有誰能逼著做的道理。」
話音落下,賀衍怔了怔。
臉色瞬間就沉了。
他咬牙怒視著沈槐安,眼神像淬了火。
「聽說你們蛇族羸弱膽小,整日生活在陰暗的水溝里,你不會是怕了,不敢同我比試吧?」
但沈槐安卻半點沒被他影響。
視線落在我身上,仍是那副冷清淡雅的神情。
「殿下,我不怕。」
「紅色襯你,我也想贏了送你。」
08
沈槐安和賀衍策馬進了林子。
二哥和五弟被慫恿著跟去,只余下我與九妹,還有借口多飲了幾杯,頭疼留下的六弟宋晏川。
「三姐姐好福氣,我瞧這兩只獸人都對你上心得緊。」
九妹捂著唇,笑得一臉促狹。
宋晏川也湊過來。
「我瞧三姐姐維護那條蛇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