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江揮袖將她甩開,急切地要拉住我,語無倫次地向我解釋:“渙渙,你別聽她瞎說,是她故意要破壞我們的感情。我沒有,我真的沒有……”
“夠了。”我喝止住他的話茬,伸手向他掏出袖中的和離書,“你既已答應了今日簽字,那你現在就簽吧。”
帝江不動,哀哀地看著我:“別這樣,渙渙。”
崇明卻在此時闖了進來,我還沒反應過來,他便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狠狠地咬著,我立刻揮手將他甩開。
但還是遲了。
他是個半妖,繼承了蘭芝的一半野性,一口下去咬掉我一塊皮肉,血淋淋的。
崇明被我重擊在地,還兇狠地沖我齜牙咧嘴:
“都怪你,都是你這個壞女人,都是因為你,爹爹才會不要我和娘親。”
“我要殺了你,我要替娘親殺了你!”
“渙渙,你怎麼樣了?”
帝江連忙上前來查看我的傷口,崇明又抱住他的腿,不肯讓他走,大聲哭喊著:
“爹爹,你別不要我和娘親。她是壞女人,她傷害娘親,你別跟她走。”
帝江動作頓住,低頭看了眼抱著他哭的崇明,又看了看我,我卻直接提劍指向崇明的脖子。
蘭芷和帝江同時變了臉色,下意識同時出聲阻止我:“不要!”
劍尖停在距離崇明脖子有三公分的位置停下,崇明被嚇得尿了褲子,哭得更兇了。
大抵是因為血脈相連,所以即便是失去了記憶,在崇明受到威脅時,帝江還是會下意識擋在他面前。
哪怕那個孩子就當著他的面兒生生地咬下我一塊肉。
“渙渙,他還是個孩子!”
他痛苦地看著我,伸手想拉我受傷的手臂,但似乎又擔心我會再對崇明動手,便仍舊站在原地不動,“你不喜歡他,可以把他趕出去,為什麼要對一個孩子下殺手?”
“因為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啊。”我譏諷地勾起唇角,看著他臉上一點點失去血色,“他是你和蘭芷的孩子,所以我容不下。你不是不想和離嗎?可以啊,我再給你一次選擇,殺了她們母子,那我們就不和離。”
帝江捏緊了手指:“渙渙,一定要這樣逼我嗎?”
“不然呢?”我將劍往前遞了遞,劍尖擦破崇明的皮膚,滴出來血,幾乎是下意識,帝江沖過來握住我的劍。
我平靜地看著他。
劍刃劃破了他的手掌,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。
同樣的場景,我又一次將兩個近乎一樣的選擇擺在了他面前。
但和上次不同的是,對于他的選擇,我心里早就一清二楚。
地上的蘭芷和崇明還在苦苦向他哀求,我步步緊逼,向他走近。
帝江怔怔地看著我,臉上的表情在痛苦和糾結之中不斷變化,突然,他爆發出一聲大喊,蹲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腦袋。
他不停的搖著頭:“不是這樣的,不是這樣……”
到最后,竟哽咽著哭了出聲。
我知道,他想起來了。
……
失去的那三百年,像一把真實的匕首,讓他徹底從這場夢中清醒了過來。
他終于想起來,這三百年來自己是怎麼維護蘭芷,又是怎麼為了蘭芷一次次置我于不顧,也想起來在我閉關的那一百年里,他的私欲是怎樣一步步戰勝理智,最終和蘭芷生了孩子,對她許下諾言。
堂堂一個仙君,此刻卻哭得像個孩子,喃喃自語地在我面前不停地懺悔。
他想伸手來抓我,但是鮮血滴在我的衣擺上,他又不知所措地收回手,手指停在半空中,卷曲又伸展。
“對不起渙渙,我、我……”
他“我”了半天,看著我的眼睛蓄著淚,只剩下一句“對不起”。
他連挽回的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“和離書給我吧。”我收回了劍,崇明連滾帶爬地縮進蘭芝的懷里,母子二人同時看向他。
蘭芷眼淚巴巴,帶著期待開口:“師尊……你終于想起來了嗎?”
帝江的眼神一點點黯淡無光,好半天才無力地垂下頭,從袖中掏出我給的和離書。
落款處只有我的名字,顯然他之前拿進書房后,就沒有動過。
他食指沾著被劍劃出來的血,沉沉地看了我一眼,將和離書鋪在地上,一筆一劃地在落款處寫下自己的名字。
帝江,最后一筆落下,他盯著那封和離書看得出神。
我彎腰去拿,卻看見有眼淚打落在上面,暈染開了墨漬。
我一點點從他的手中抽走和離書,折疊好收進袖中,站起身,環視著眼前這一片爛攤子。
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地,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。
“得償所愿,你應該高興。”臨走前我對帝江說,“最后一件事,去三生石上抹掉你我的名字。”
三生石緣定三生,前世今生和來世。
帝江當初牽著我的手去上面留名時,看守三生石的仙童就提醒過:
“你們當真想好了嗎,要在這上面留名?一旦留下,你們可要三生三世都糾纏不休的。尋常的眷侶,一生一世短短百年,走到最后,大抵也都會相看兩相厭,更別說咱們這仙家,多的是壽與天齊,三世都只和一個人綁在一起……嘖,想想都漫長無趣啊。”
帝江聽后只是握緊了我的手,他說:“不會的,不會無趣的,如果我的余生沒有了她,那才是真正的無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