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江便會拉住我,略帶埋怨:
“蘭芷還小,性子頑皮,渙渙,你是做師母的,對她多些包容,別總和她斤斤計較。”
如此這般,倒成了我的不是?
而今又做出這幅姿態來討好,有必要麼?
“算了吧帝江,別白費力氣了。你忘了這三百年,我沒忘。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,但是你給我的是什麼?是一次接一次的謊言,是一個接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。”
我伸手接過來桃花羹,在他期待的注視下,轉身直接倒進了花池中,“如果你真的想對我好,那就簽了和離書,放我離開,別再來糾纏我。從此一別兩寬,互不相干。”
帝江愣在原地,不知所措地看著我,緩緩低下了頭。
好久,嘴唇囁嚅,才擠出來一句話:“對不起。”
……
可他終究沒在和離書上簽字,他找來了帝尊做說客。
“云渙仙君,按理來說,這是你們的私事,我不應該摻和。”
帝尊語重心長,一臉為難,“但是你也知道,百年前的那場大戰,讓天界元氣大傷,短時間內恢復不過來。而現在帝江也受了傷,你如果再在這時候離開,魔族恐會趁虛而入……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,先留在天界?”
八萬年前魔族入侵南海,燒殺搶掠無惡不作,我的母族上下險些被滅族,好在有帝尊出手相救,南海才不至于淪落為魔族的玩物。
帝尊對我有恩,所以他的請求我不會拒絕。
我看向站在一旁的帝江,他心虛地低下頭,不敢看我。
我曾放心地將自己的所有軟肋都暴露在他眼前,他卻以此來拿捏我。
我點了點頭,說好。
帝江松了一口氣,送走帝尊后,便隔三差五往我殿里送東西。
有時是北海尋來的夜明珠,有時是幽冥海邊的生長的無葉花。
他神色痛苦地問我:“渙渙,我真的不知道過去的三百年里發生了什麼,但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,我們重新開始?”
從頭開始?從哪個頭開始?
我想起來我們初見那會兒,彼時他跟著帝尊來南海歷練,帝尊閉關修煉,他便整日同我一起待著。
尋到什麼好的就會立刻捧到我跟前,眼巴巴地看著我:“渙渙,你看這個,你喜歡嗎?不喜歡的話,那這個呢?”
族里的人都打趣說他像我養的小夫郎,他順勢嚷嚷著要入贅南海,帝尊便會恨鐵不成鋼地揪著他的耳朵將他帶走。
朝夕相處幾萬年,一腔愛意熱枕赤誠,像貼著冬日的爐火,融化冬日的積雪。
離開南海嫁給他那日,我覺得我是這四海八荒中最幸福的人。
可是而今再貼著這一片爐火,我卻滿眼都是那三百年攢起來的失望。
我將他趕了出去,他送來的東西我也全部扔了出去。
夜色如墨,借著燭火打下的光,我看見帝江立在寒風中,身影蕭條。
他似有所感,抬眼看來,滿眼崩潰,我“啪”地關了窗。
帝江拖著病體,在殿外又站了一宿。
第二日,侍女擔憂地同我說:“夫人,帝江仙君又暈過去了。”
帝尊派人過來請我去看他。
也許是篤定了我會過去,帝江提前讓人準備了豐盛的膳食。
帝尊留下來用膳,我自然也走不了。
他頂著慘白如紙的一張臉,給我盛了一碗湯,低著頭,聲音低啞:
“渙渙,你能來看我,我真的很開心。”
“那不如趁著你開心,簽了和離書,這樣我也能開心些。
”
一語落,帝江臉色更白了,捏著湯匙的手緊了緊,勉強笑了笑:
“過幾日,七日就好,七日后待我痊愈,我定將和離書給你,好嗎?”
看著他慘白的臉,我終是點了頭。
明明事情終于要解決了,但不知為何,我盯著碗里清亮的湯,心里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
七日后,我帶上和離書去尋他。
帝江照常給我盛了一碗梨羹,放到我面前,生硬地笑了笑:“我去躺書房,渙渙,你先在這里等我。”
他轉身進了書房,梨羹還是熱的,我盛到嘴邊剛想喝一口。
“不許喝!”
一道靈光飛來,我下意識松手,梨羹“嘭”地砸在地上,全撒了。
蘭芷憤怒地站在我面前,提劍要向我刺來。
帝江慌張從書房出來,掌風甩過,將她重擊在地。不等她站起來,帝江手中靈光化作長劍,憤怒地指向她的喉嚨:
“誰準你進來的!”
“師尊,你不能這樣……”蘭芷一口血吐了出來,淚眼婆娑地仰頭看他,“你說過的,你愛的人是我,不是她云渙,你說過你會休了她的,為什麼還要給她用忘憂草?”
“你真的忘了我和崇明了嗎,師尊?”
忘憂草?
蘭芷的話給我當頭一棒喝。
我掃了眼地上還冒著白氣的梨羹殘液,不可置信地看向帝江。
倘若剛才沒有蘭芷突然使壞,我喝下這碗梨羹,是不是也會和帝江一樣,忘了這三百年來發生的種種,摒棄前嫌繼續和他在一起?
這就是他說的從頭開始?
“渙渙,不是這樣,你別聽她瞎說。”
帝江緊張地向我走來,“我沒有,我只是不想和你和離……”
“別碰我!”我猛地后退兩步。
蘭芷在這時匍匐著上前拉住他的衣擺,有氣無力地央求道:“師尊,你看看我,你別去找她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