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君遺忘的那百年
為了娶他的小徒弟為妻,帝江決定與我和離。
然而,他和離前到人間歷劫一趟,重傷歸來失了記憶。
三百年來對那小徒弟呵護備至的他,醒來后第一件事,竟是要將她逐出師門。
小徒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,他卻無動于衷,只赤紅著眼呵斥道:
“是不是你在渙渙面前搬弄是非,不然她怎麼要與我和離?”
……
和離書擬好的那一天,帝江歷劫歸來受了傷,躺在床上昏迷不醒。
聽說傷得很重,皮開肉綻能看見骨頭,侍女一臉后怕地和我說:
“帝江仙君昏迷了整整五天,每天嘴里都念著您的名字。現在他終于醒了,夫人,您要過去看看嗎?”
“不了。”
我擺擺手止住她的話,擬好的和離書交給她,讓她帶過去給帝江。
既然醒了,和離的事也該提上日程。
侍女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,低頭匆匆離開。
我知道她想說什麼,但是到如今,說什麼都沒有用了。
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意外,我大概在五天前就成了四海八荒第一個下堂婦。
但是早來晚來,該來的總是要來。
帝江總歸要娶他的小徒弟為妻,而我也終將要孤身回南海。
正在我思索著回去后要做些什麼,方才離開的侍女又折返了回來。
她跪在我面前,臉色很蒼白,不停地發抖:“夫、夫人,仙君他把和離書燒了,他、他還吐了血。”
哦,吐就吐吧,能留著口氣兒簽了和離書就好。
也不知道這會兒帝江又在發什麼瘋,但幸好那和離書我已是倒背如流,隨手掐了個決,手中就變出了一份新的。
我再次遞出和離書,侍女連忙勸我:“夫人,仙君現在重傷在身,還失去了記憶,受不得刺激了,您、您能不能……”
她話還沒說完,“轟”地一聲,九天玄鐵做的殿門,眨眼之間就成了一片齏粉。
灰塵洋洋灑灑之間,一個身影顯現。
帝江白衣帶血,臉色蒼白得不像話,即便是受了傷,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強大的威壓,仍然壓得人喘不過來氣。
他一步步走得極其艱難,拖著血,到我跟前,顫抖著手撫上我的面龐:
“渙渙,我知道錯了,我不該擅自下凡去找你,但是我不能放任你被窮奇殺死。你原諒我這一次,不要和離好不好?”
我愣住。
他說這些,顯然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。
……
三百年前。
我奉帝尊之命到人間捉拿窮奇,然而窮奇兇狠,聯合饕餮布下了天羅地網,我和同行的人全成了甕中之鱉,深陷在沼澤之中,將要被溺死。
危難關頭,是帝江從窮奇口中救下了我,為此甚至被饕餮咬斷了一只手。
我氣他不拿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兒,一連幾天沒和他說話。
他捂著斷臂對我扯唇笑,用討好的語氣和我說:
“渙渙,你別哭了,醫仙也說了,我這只手很快就能重接起來。我還要留著它拉你去三生石上刻下我們的名字的,怎麼舍得就讓它這樣斷了?”
“況且,我說過的,我會保護好你,如果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,我也活不下去了。”
那日他抱著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。
他說要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,他說他會護我一生無憂。
只要不外出捉妖,不論我走到哪里,他總要像根尾巴跟上來。
漫天仙君都笑他是個妻管嚴,他也渾不在意地笑著懟回去:
“行了行了,都知道你沒夫人了,當然不理解我們夫妻恩愛了。”
我以為我們會永遠這樣。
直到后來,他從凡間回來,帶回來個叫蘭芷的桃花精。
他說蘭芷孤苦無依,從小就沒了家人,獨自在山間長大,又在人間受盡了欺負,實在可憐。
所以一向不收徒弟的帝江,破天荒將她收到座下。
他教她詩書禮易,教她術法化形。
所有東西不論是好的壞的,但凡是我有的,也要給她分上一份。
包括從南海帶回來的琉璃盞。
那時我一氣之下將琉璃盞摔了,碎片飛濺,劃破了他的臉頰。
他卻擔憂地踩著碎片,彎腰將我抱起放到榻上,柔聲對我說:
“琉璃碎片鋒利,小心劃傷了你,你先休息,等下我來收拾。”
“蘭芷無父無母,我收留了她,自然要照顧好她。渙渙你放心,我對她只有師徒情分,絕沒有其他可能。你若不喜歡,我不給她便是了。”
我見他腳上都被碎片割破出了血,當下便心軟作罷。
真正意識到事情不對是在百花宴那日,他即將出關,我去接他。
卻看見蘭芷慌慌張張地從洞口出來,她身上不著寸縷,一見我就跪在地上,神色哀戚:
“師、師母,師尊他、他在里面走火入魔,才這樣……但是我和師尊什麼也沒有發生,求師母開恩,饒過我這一次!”
帝江一臉愧疚地出門,扔給她一件蔽體的袍子便讓她退下。
他不安地向我解釋,說辭都與蘭芷說的一般無二。
我定定地看著他,清淚從眼角流下,帝江慌忙將我抱進懷里:
“對不起渙渙,是我不好,不會再有下次了,真的,我會和她保持距離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