郡主臉上綻開兩朵紅暈。
她忽然臉色一凝,自言自語「嗯」了聲。
下定決心般拉過我的手,又拉起元宿的手,把元宿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:「喏。」
她揚起下巴:「我把元宿哥哥讓給你了。」
「看在你笑這麼好看的份上哼哼。」
周遭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閣內所有人不約而同地,將視線集中在了我與元宿交疊的手上。
元宿的目光則落在我臉上,含情脈脈。
我……
我臉色巨變,嘔出一大口黑血。
墜入黑暗中。
12
我昏迷了整整一周。
醒來時,床頭圍了一圈人。
元宿,夕霏,我的兩個徒弟,花兀。
還有不久前晉升門主,與我師出同門的司空弩。
我變成這幅鬼樣子,全都拜他所賜。
一看見他,恨意就滾滾襲來。
「出去。別臟了我的屋子。」
司空弩怔忪片刻,沒有表情地點點頭,說話的語氣也跟死人似的毫無波瀾:「行,既然你沒事,那我便走了。」
他腳下一轉,大步流星往外走去。
走得干脆。
「呵。」我氣笑了,「你他媽給我站住。」
司空弩頓了頓,緩慢回身。
隔空與我無聲對視,眼神閃了閃,又黯淡下去。
最終一個字都沒說。
我恨極了他這三悶棍打不出一個響屁的性子,把牙咬的咯吱咯吱響:「什麼叫我沒事?你是瞎了還是眼睛糊糞了,我這像沒事的樣子嗎?!」
花兀試圖充當和事佬,被我一個眼神瞪了回去。
我的兩個徒弟縮著脖子,眼珠子一下轉向我,一下轉向司空弩,不安地搓著手。
夕霏老神在在靠在床柱子上看戲。
元宿這個局外人一頭霧水。
我氣急攻心,「哇」地又嘔出一口血。
這會血不黑了,鮮紅鮮紅的。
把元宿嚇得夠嗆,用帕子幫我擦血的手抖得像篩子:「湛湛,你你你別嚇我。」
其余四人也十分緊張地聚過來。
唯有司空弩半步都不帶挪,聲調平平地開了口:「是紅的反而是好事,余血而已。」
聽聽。
這是人能說出口的話嗎?
我怒不可遏地把沾了血的帕子扔到他臉上:「這次是紅的,下次呢?下下次呢?還有幾次可以吐呢?」
「我看你也別費心思找解藥了,干脆讓我死了得了。反正也沒有幾年好活了,早死早超生。」
「呸呸呸!」夕霏急地跺腳,雙手合十面朝天,「老天爺你別聽她瞎說八道,她其實可惜命了。」
元宿大駭,向來平穩的嗓音帶上了顫音:「什麼意思?什麼沒幾年好活了?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?」
見他如此六神無主,我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。
想安慰他吧,可事實確實如我所說。
我就快死了。
13
我今年二十有二,這一生的經歷可謂是豐富多彩。
三歲那年村里鬧饑荒,父母在一歲的弟弟和我之間,果斷選擇了拋棄我。
把我打暈裝在麻袋里,扔下山崖。
木棍敲在頭上的威力還挺大。
我雖然命大被途徑此處的師傅救了,但之后記性一直不大好。
怪就怪在它并不影響我記事,我學武學的可快。
單純記不牢人。
比如三個月沒見花兀,我就忘了他是誰。
相處一段時間吧,又能慢慢記起來。
很是神奇。
師傅叫他學醫的友人給我把脈,那人說:「此乃心病,或能好,或不能好。」
……真是聽君一席話,如聽一席話。
堪比放屁。
倒是師傅愛憐地摸了摸我的頭:「只要她能快快樂樂的,記不住人也無妨。
」
他又領我回了師門。
我的大好人師傅是候月門門主。
候月門是當下最強盛的江湖組織,每年想來習武的人數不勝數。
我非但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來了,還成了唯二的關門弟子。
另一個關門弟子就是司空弩。
我曾經非常,非常,非常信賴的大師兄。
兒時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頭跑,大師兄不叫,沒大沒小地叫他司空哥哥。
師傅和他對此都睜一只閉一只眼,很是縱容我。
我把他們當作新的親人。
然而在那次行動中,為了成功救出目標人物,司空弩把腿受傷不方便跑的我丟下了。
目標人物正是當今太子的長子。
元宿姐姐剛滿月的兒子。
他的命,的確比我的重要的多。
我理解,但無法原諒。
那些綁皇太孫的人本就是亡命之徒,殺個人跟殺條魚沒什麼分別。
要真一劍刺死我也就罷了,他們把皇太孫被救走的氣全撒在了我身上。
說我的臉和身體這麼美,他們愛惜美人不忍破壞。
所以就用內力,一人一掌,生生震碎了我的五臟六腑。
疼。
上千根針同時扎進身體那麼疼。
可是被點了啞穴喊不出聲。
最后疼到麻木。
救我的人終于來了,我剛燃起希望,嘴里就被塞了顆毒藥。
他們活不了,便要叫我一起陪葬。
師傅的友人很厲害,我都破碎成那樣了,他還能把我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。
命是救回來了,我的失憶癥卻愈發嚴重了。
昨天剛記住的人,隔天就忘了。
我一忘,花兀就哭著要來抱我。
可我又討厭陌生人觸碰,甩手就是一巴掌。
那段時間他的臉都是腫的。
我的兩個小徒弟一左一右站著,扁著嘴啜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