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段時間,趙淵的行徑已然越來越荒唐。
起初,他還會下了朝、議完事再來未央宮。
慢慢地,他將每日一朝改為了三日一朝。
再慢慢地,他和大臣們議事的次數少了。
就是批折子也總是靜不下心。
只顧捏著我的下巴調笑:
「一時半刻見不到娘娘,想得魂都要沒了,真想讓娘娘長在我身上。」
江洲太守快馬遞上來的奏折,字字泣血地寫著江洲大旱,百姓流離失所,民不聊生。請求朝廷撥糧賑災。
他不僅不急不慌,還有心情擒著我調笑:「娘娘是神仙菩薩轉世,多的是楊枝甘露。恩賜給我等凡人一滴,便能解我等的饑渴了。」
每當他說這樣的話,我腦子里只有兩個字:
昏君。
我從沒放棄過勸諫他。
可無論我是心平氣和地同他說,還是聲嘶力竭地沖他吼,他都置若罔聞。
哪怕我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個禽獸,他也并不生氣,只是紅著一雙眼將我緊緊鎖在懷中:「我只是太愛娘娘罷了。」
愛?
我毫不留情地譏諷他。
他的行為也配叫愛麼?
若是愛,又怎會違背對方的真正的意志、喜好,只不管不顧地索取自己想要的?
又怎會明知對方不愿,仍用盡令人不齒的下作手段得到對方?
這樣的愛,何其淺薄、卑鄙、病態!
更何況,就算這是愛,作為天子,又豈容言愛!
天子,愛的應是天下、是他的每一個子民!若天子沉淪一人,該置萬民于何地?
16.
當年九王之亂引得朝堂不穩、百姓難安。趙淵登基后,我們倆一起,足足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才穩定朝堂。
可朝堂穩定并不代表天下穩定,大旻的律法、賦稅、吏治還尚需優化。為了日后長久的安泰繁榮,眼下正是需要天子格外勤政之際。
若此朝天子是個昏君,我敢斷言,最多兩朝,大旻氣數必盡。
我將這些事細細說與趙淵,可他卻不以為意:「娘娘盡管放心,總歸我不會讓大旻亡于我手中。今生今世,不會讓娘娘吃半點苦。至于以后,亡了又如何?朝代更替、世所自然,娘娘何必在意?」
說罷,他還在我額角落下一吻:「我不貪心,只求今生今世能和娘娘時刻相伴,不為俗世所擾。」
他深情款款,我卻氣得渾身發抖。
何必在意?
他可知,輕飄飄的一句「世所自然」背后,是多少黎民百姓之苦!
他不會不知道,只是不在意罷了。
可我卻不能不在意!
我從小跟在祖父身邊長大。
祖父雖位極首輔,卻是從貧苦人家中出生。
他教養我時,總是說,女子雖無宦海沉浮的機緣,但也不可只局限于閨閣。要和男子一般讀書上進明理,也應讀書明理、心懷天下。
天下,就是泱泱辛苦勞作、努力謀生的黎明蒼生。
若有一朝身為上位者,定當以庇護天下蒼生為己任,為百姓謀福。
我一直將祖父的話記在心間。
當年,先皇的圣旨到來時,母親幾乎泣不成聲,哭我花季卻要嫁給半截入土的老頭,我卻內心欣喜。
先皇并非強逼我入宮,他是個仁君,說明了一切,還給了我拒旨的機會。
可我不愿拒絕這道旨意。
毋寧說拒絕,不如說樂意之至。
但眼下,我選出這樣無道的皇帝、落入這種荒唐的境地,若是聽之任之,又要我如何對得起祖父的教導,對得起先皇的信任?
我必須得想辦法將一切扳回正途!
17.
趙淵將我看護得很緊,斷了我所有和外界聯系的渠道。
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磨光我的意志,讓我喪失一切反抗的意愿,哪怕是淪落成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,只要能乖乖地陪在他身邊就成。
他從刑部聽來一個古怪的事情。
說是若先極度折磨一個人,再對她施以關懷,被折磨的人竟會愛上那個給她帶來痛苦的人。
他將這種方式用在我的身上,并相信假以時日,我定會愛上他。
這手段確實磨人,也幾度將我的心神擊潰。
我絲毫不懷疑,若是我不知道這個事情,我可能已經向他屈服了。
但他偏偏告知了我。
這并非他存有什麼好心。
他只是對這個方法存有疑慮罷了。他害怕這方法沒用,還會導致我徹底恨上他,便在凌辱我時一遍遍地告訴我:他本意并非想欺負我,只是想我能愛上他罷了。
我想我終于找到了困局的突破口:他真實地渴望我愛他。
既然如此,我便送他一場愛就是。
只是這愛,不能是因屈服而生出的愛。必得是他從不敢奢望的、最純粹、最真誠的愛。
我心中逐漸有了一個主意。
這未央宮中,或許要上演一場大戲了。
18.
如今趙淵幾乎時時刻刻與我待在一處,讓我很難找到合適的時機拉開大戲的序幕。但他也不是沒有離開的時候。
如他自己所說,他至少不會讓大旻亡于他的手上。所以,雖說他已將絕大多數政事交由中書省裁決,但遇到極其緊要的情況,他還是會去處理一番。
我準備了許久,將臺詞在心里過了又過,終于等到了一個好時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