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心碎走了,說要跑一趟險而又險的貨。
16
你心里七上八下,難受了一個半月,聽說有人販私鹽被官差捉了要行刑。
聽說那人是為了娶一個勢利眼的女人,拼死掙錢,糊里糊涂走上了犯罪的道路,最后丟了命。
你嚇得魂不附體,連忙沖到刑場,發現不是你以為的他,失魂落魄走回家,和來找你的梁風撞了個滿懷。
他剛去了一趟杭州城,那兒倭亂未平,所以他說險,也不是騙你。
他看你眼眶紅紅,問你怎麼了,是不是他不在,有人欺負你。
他心疼不已,完全不記得你們之前吵過架。
你看著他,一瞬間通透了。
你本以為有了銀錢,可以一輩子拿男色當消遣,卻不知道無論有多少勢力多少銀錢,有些人是你消遣不了的。
他給的一顆赤忱真心,你若傷了他,連你自己都要恨自己,因為你也同樣是真心喜歡他了。
你在二十二歲這年成了親,只請了最親近的人,但梁家宗族人多,一下子也有個十幾桌。二姐找人幫忙將梁風買的新居收拾整潔,張燈結彩。
三弟沒趕回來,送了一尊黃玉財神像,祝長姐無論何時都財源滾滾。
四妹親手給你繡了蓋頭。
五妹……五妹妹什麼也沒干,就是二姐定了廚子菜式后她一個一個嘗過了說好吃。
碼頭的兄弟個個都是好漢,捧著壇子喝酒。
儀式完畢,吃好喝好,梁風已經醉得不省人事。
17
你出去解手,看見姐妹幾個坐在一處嗑瓜子。
兩個妹妹問二姐啥時候找人成婚。
二姐腿一翹,眉一挑:「我失了智發了瘋才跟長姐似的,找個男人管束自己?」
商業對手害怕她,合作商里還有幾個相好的。
二姐現在的日子不要太舒服。
四妹說起一個很久以前的人,就是那個拿了籍契跟家丁出去成婚的小丫頭。
「她呀,我起先還好心去幫襯,怕她懷孕辛苦。結果她倒好,拿我當白工,繡帕子給她掙家用,她前后繞著她男人伺候。」
五妹問:「后來呢?」
「后來,我還能一直給她打白工啊,我就不去了唄。后來聽說,她生孩子難產血崩,穩婆接生接了一半嚇得跑了。她男人沒給她找大夫,就這樣讓她死了。
「她吃了很多苦頭還念著那男人的好,說他對她多體貼,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想著她。最后她死了,隨便挖了個坑埋在山里,那男的立馬又說了個新媳婦……」
五妹嚇得瓜子皮嗑得飛起:「沒事的,長姐要是難產血崩,家里最好的老參緊她用。要是她死了,我去買最好的棺槨,厚葬……」
你只覺下腹一陣抽搐,聲音顫抖:「你們盼著點我好。」
你還不想死,所以你每晚兢兢業業地泡羊腸小衣給你男人用。
梁風嫌累贅,說「羊有幾節腸子,夠咱家這樣使。」但他還是尊重你的選擇。
一直到你二十四歲,大概是羊的某節腸子有洞,你懷孕了。
次年你安排好后事,找好了穩婆和隨時待命的大夫,含了一根百年的老參,視死如歸。
結果一撇腿,孩子就生了。
18
你喜極而泣,重獲新生,第一次感激原生家庭。
因為你猜你大概是繼承了原主母親易生養的好體格。
但這也打開了梁風的快樂之門,你三年倆娃,一胎接一胎地生。
可在你三十二歲這年,梁風死了。
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時你尚能談笑風生,說自己有錢有勢,沒了男人照樣活。
尸體從下游撈起送到你家,你當場昏死。
可你有一個待嫁的小姑子,和年幼的三子兩女要照顧,你還得扛起這個家,你醒后沒事人一樣地安排葬禮。
只有無人夜里,你抱著靈位哭。
你終于跟那些追妻火葬場里的賤男人一樣,摯愛死了你悔不當初,自己為什麼從前對他一點也不好?
梁風是死于水匪,你報仇無門,又成了寡婦。
同時三弟來信,托你在武昌買宅子,他要帶著妻小回來。
看來東南沿海已經亂到他這個奸商都發慌了。
可武昌也不太平了。
哪兒還有好地方呢?
一籌莫展之際,五妹婿提議一家人搬去京里。
五妹的男人是她自己撿的,那年她撿了很多活不下去的孩子交給羅師傅訓。
其余都成了你們家的打手,只有一個求了二姐開恩,放他出去從軍。他說他若能掙一份軍功,就回來娶五妹妹。
五妹妹咬著大餅,不以為意:「你不想在我家干就直說,還掙軍功,我這輩子跟我姐姐一樣不嫁人的!」
那孩子羞赧一笑,也不辯駁,后來他一路高升,月月寄信,升了千戶時敲鑼打鼓來提親。
二姐將五妹妹往前一推:「當兵的你惹不起,嫁!」
如今五妹婿又高升了,都指揮僉事。
他說搬,你們心中也有底了。
一路折騰,你、二姐、四妹、五妹和三弟,終于又在京城重逢。
可巧,五妹婿分的宅子正是你從前伺候的那家人的。
他們家出了貪官,沒等那少爺當大官,就被抄了家。宅子荒廢了十年,又在你們手中煥發生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