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切的話語在我肚里轉了幾圈,還是被咽了回去。
我縮著脖子解釋道:「小郎君,我就是想出去轉轉,回家看看爹娘弟妹,過些時日也就回來了。」
沒想到我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了。
「是回去看他們,還是回去成親?你一個女子,當真是不知羞,上趕著讓人娶你!」他的聲音里的怒意未消,反倒更甚。
「我未來夫君喜歡就行。」我被他說得也是有點急了,不過腦子地回應道。
小郎君剛才因為咳嗽導致的暈紅還未褪下。
聽見我回的話后,他望著我的眸色,愈加寒涼。
「你當真舍得?」
郎君這話問得,頗有幾分哀怨。
不知他問的是哪一樣舍得。
我也不愿去想。
我側首說道:「小郎君既然知道我要回家成親,為何還把我攔于城門下?如今陶家平反,夫人老爺也已平安歸來,我自然是要回我的歸處去了。」
「你哪也不許去。」他雖然拼命克制著激動。
但眼底黑壓壓的冷戾仍目不轉睛地朝我襲來。
我平靜地應著:「若是我想走,侯爺府還能綁著我這個良民不成?」
見我說這話,他的臉色,一下變得慘白起來。
劍眉緊擰成死結。
「好,好得很,你敢走試試!」
說罷,他衣袖一甩,自顧自地走出房門。
留我一人在房中。
這脾氣怎麼總是這樣難琢磨?
那日以后,我被看管得更嚴了。
一眾家丁生怕我跑了,我上個茅廁都有人跟著。
從那日起,我也沒再見過陶席玉。
18
我當他是得圣上恩寵,陶家平反,事務應酬太多。
傍晚時,我坐在院子里發呆。
樂兒卻闖了進來,抱著我就是一頓哭。
口齒不清地抽泣著求我去見見她三哥。
「阿……阿姐,三……三哥……好多血……要死了……死了!」
聽她說這話,我一時顧不上安慰她,著急地一路小跑。
俗話說伴君如伴虎,天子心意難以揣摩。
況且舊朝新臣,全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。
他怎麼那麼不小心?
到他房門前,我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血腥味和藥味。
臨到門前,卻又生生停了腳步。
大夫和夫人在房間里說著話:「哎,萬寧侯,這是舊傷未愈,再加上前幾日急火攻心,思慮過重,身體一時撐不住才會暈倒的。不過不打緊,晚.晚.吖只需調理幾日便可。」
夫人的話語里滿是擔憂:「安兒這孩子,什麼事都藏在心里,如今這身體上的傷尚還能治,心上的病,可是藥石無醫。」
我在門外聽得一字不落。yȥ
低頭看著自己跑掉的白鞋襪,臟得不成樣子。
聽見郎君無事,正準備轉身離開。
男人的聲音悠悠傳來:
「母親,不必為我憂心。只不過是近日朝中事務繁多,身子骨弱了些,過幾日就養好了。」
我站在門口,如芒在背。
抬腿剛要走,恰巧夫人和大夫從房內出來。
撞了個正著。
她朝我抬了抬手。
我沉默地跟上夫人的步伐。
亭子間內,夫人剛坐下就看見了我跑掉鞋的腳。
心疼地喚來丫鬟去給我撿鞋。
「喜兒,你倆既是真心喜歡,又何苦讓他遭這般罪呢?我知你心思細膩,又是個會拿主意的倔強性子。席玉這個傻孩子,本是不讓我說的,說是要讓你自己心甘情愿開竅了才行。可如今……哎!」
夫人說的話,我怎會不明白?
「夫人……」我蠕動著嘴唇剛想說些什麼,丑陋的手搭在我殘缺的腿上。
好刺眼。
成了掐著我嗓子眼的啞藥。
嘴巴張了又張。
「罷了,罷了,你們年輕人的事情,我也管不了。如今我也是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。只知人活一世,不要做讓自己追悔莫及之事。你在這個家,嫁與不嫁,都還是我們自家人。」
「喜兒,我待你同阿蠻一樣,只要你不愿,沒人能強迫你。」
夫人眼里的真情實意,我是知道的。
回去的路上,我一陣恍惚。
樂兒在院子里等著我。
她跟在我身后,怯生生地問我:「阿姐,我三哥不好嗎?」
「郎君是極好的人。」我依舊埋頭走著,不曾停下腳步。
樂兒才止住哭,又有了預發之勢:「那阿姐你為何不嫁給我三哥,還要走,連我也不要了?」
見她這樣,我耐心解釋道:「因為阿姐是腳底泥,而你兄長是天上月,不可與之相提。郎君身居高位,該和一位身份相配的女子結緣才是,而不是像我這般連走路都歪著的殘廢。」
我輕嘆一口,抹去樂兒眼角的淚水,「他會被人笑話的。」
「誰敢笑話你!我撕爛他們的嘴!」樂兒叉著腰拉著我氣哼哼地說道。
見我不答。
她快步跟上,又斷斷續續地在我身邊說著:
「阿姐,你可不要再折磨三哥了。
馬車沖出懸崖那日,他身上本就有傷。
還是不顧傷勢地跑到崖底去尋你。
我們攔都攔不住。
找到你時,他已經魔怔了。
任憑雨水沖刷著他未曾愈合的傷口。
一直念叨著要給你找大夫。
你那時一直昏迷不醒,他就抱著你不撒手。
一直喚著你的名字。
誰來勸也不放。
爹娘找了不知多少個大夫,來一個就被他踢出去一個。
只因為那些大夫都說你沒救了。
斷了腿,手也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