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來一回地折騰,我也沒睡意了。
撐著身體起身,想去房外吹吹風。
我剛打開房門,就見著了站在院門口的小郎君。
這還是我醒了之后第一次見他。
隔得遠遠地望著,他身上那一身侯爺裝扮,還沒來得及褪下。
想來也是忙得不行。
他之前都是穿素衣的,今日穿著紫色金鑲邊的朝服,頭戴束冠。
俊容更顯硬朗。
現下七王爺繼位,小郎君是當朝皇上的謀士。
自然要在朝堂上周旋。
只是沒想到會那麼晚才歸家。
他抬腳進了屋子。
慢步走到我跟前,伸出手。
我鬼使神差地將手搭了上去。
我倆并肩在花園中走著。
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夜晚冷風中,說不出的暖和。
可我和他都未曾開口。
我是不知道說些什麼。
而他……
我偷眼瞄向小郎君。
月光下,我才看清。
小郎君臉上不知何時被破了相。
雖已痊愈,肉色的傷疤冒著新肉,從右邊的眉尾至顴骨處,長長的一道。
本秀氣俊朗的臉上,多了一絲冷厲。
嘴唇上的血色,只有粉白。
面容消瘦了不少。
臉色也不是很好。
看來他公務是真的繁忙,忙到都沒好好吃飯的樣子。
現在的他不再是當初的翩翩公子形象。
凌厲氣場盡顯。
到了涼亭,我有些局促地開口:「去坐會兒嗎?」
他淺應一聲,手扶著我上臺階。
我眼睛不知該往哪里看,只能抬頭看著天上月。
晚上的涼亭靜得只剩下我倆的呼吸聲。
過了好一晚.晚.吖陣,他的聲音傳來。
「我不日就要大婚,皇上給賜下的。」小郎君語氣,如日常嘮家常一樣,沒什麼情緒。
我扯了扯嘴角,笑著回頭應和:「那要恭賀小郎君,當真是苦盡甘來,娶得美嬌妻。」
他仔細盯著我的臉,像是在找尋什麼。
看我不躲直視。
小郎君反而眉頭微皺,最后卻化作一句嘆息。
「罷了,來日方長,夜深風涼,你也早點回去休息。」說完就先行離開了。
郎君走后,我望著湖水中的月亮。
不停地在心里提醒自己:蘇喜兒,這就是最好的了,攢的錢夠你在老家活一輩子了。
到時候盤一間鋪子,你就能日日過數著銅板吃飽飯的好日子了。
其他的,別癡心妄想,不是你的,就別去想,碰都別碰。
等回到鄉下,找個人嫁了也罷,還是獨身終老也好,自由自在,多好。
話說多了,自己也就信了。
可心里還是那麼憋悶。
17
樂兒的生辰宴才散。
我就來找夫人辭行。
她知我脾氣,是勸不住我的。
只叮囑著,若是想回來陶府的大門隨時都為我敞開。
夫人為我準備的東西,我一樣沒帶。
我就背著自己的包袱,這樣趕路輕巧。
揮淚告別他們時。
我還在府門口張望了下。
看來小郎君今日又要到很晚才能從宮里回來了。
這樣也好。
等他回來應該就會看見我留的字條了。
只是我沒想到,馬車在城門外被攔停時。
他會散著發髻騎著馬出現在我面前。
我探頭掀簾問馬夫。
就看見了郎君里衣里裹著的滲血紗布。
他只匆忙披了件外衣就出來尋我了。
我頭往上一抬,小郎君正咬牙切齒地惡狠狠地瞪著我。
我還在愣神之際。
就被他捋上了馬,回了府。
眾人見我回來也是一愣。
我來不及解釋,就被小郎君帶進了書房。
一路上他手上力道越發加重,我忍不住吃痛出聲。
他卻充耳不聞。
房門一關。
他把我堵在屋內。
郎君今日眼神格外瘆人,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。
我不由得心虛幾分,側頭不敢看他。
心里嘀咕著:
不過是沒和他當面告別,至于生這麼大的氣嗎?
但我還是硬著頭皮迎著他的目光犟嘴說道:「郎君這是做什麼?夫人在抄家之日就已還了我的身契,如今我早已是自由身,能自由出入府邸。」
他閉眼緩了好一會兒,才慢慢松開我的手。
踱步走到椅子上坐下,手指輕叩著案幾。
沉默中,我看見桌上我走之前留的信,被撕得粉碎。
從它被對待的態度,就知道看信的人讓它承受了多大的氣。
我還在發著愣。
郎君啞著聲音開口:「蘇喜兒,墻倒眾人推的時候你不走,偏生好日子來了,你反倒坐不住。」
從他嘴里說出的話,倒像是我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一般。
我這恩情還著,還還出債來了。
我也有了火氣,僵著脖子不說話。
見我不答。
他有些惱地問我:「怎麼不說話,啞晚.晚.吖巴了?」
我深吸一口氣:「郎君這話說的,陶府的好日子來了自然是好的。若不是之前擔心樂兒,我早該走了的。如今時候到了,自然是該……」
「那我呢?」郎君粗暴地打斷了我。
他眼神太咄咄逼人,聲音里帶著苦澀。
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,沒了剛才那股氣。
小聲解釋:「郎君自會有未來夫人擔心。」
聽見我這樣說,他更惱了。
咬牙切齒地叫著我名字:
「蘇,喜,兒!」
氣得站起身拍響了桌子,隨即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。
見他這樣,想著他身上傷口未好。
我心里也懊惱不該這樣氣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