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我知道,他想要我繡的荷包,并不是因為喜歡我。
而是因為他不可忍受被忤逆。
我以前討他開心是因為喜歡他,而現在,卻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些。
鴛鴦太復雜,我繡不出來。
可若是簡單花草,或許可以試試。
只是如今繡一針一線都太過艱難,為了趕上裴寂的生辰,我只能整宿不睡覺。
誰知這天夜半時分,窗外突然傳來聲響。
我嚇了一跳,打開窗,卻被一個蒙面人一把捂住了口鼻。
“是我。”那人在我耳邊輕聲。
我愣住。
“阿瑾?”
“阿鳶。”他笑著扯下面罩,“我終于找到你了。”
7
阿瑾,是我在北厲唯一的朋友。
那時,我被三皇子折磨,不堪其辱,半夜上吊時,被他救下。
他陪我聊了一整晚,我知道了他其實是北厲前太傅之子,因為父親犯罪,被連坐施了宮刑,成了宮中太監,受盡折辱。
他的處境并不比我好多少,卻總是在幫助我,鼓勵我。
成了支撐我在那黑暗中活下去的光。
當初,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兩人一起逃離北厲皇宮的計劃,可誰知計劃還未實施,我就被人帶回了天齊。
“阿瑾,你怎麼會在天齊宮中?怎麼進來的?”我著急拉住他。
“我按之前的計劃,從北厲宮中逃了出來,”他笑笑,“進天齊宮中做太監,是我能找到你最簡單的辦法了。”
我愣住。
“你是傻瓜嗎?!”我捶打著他,“你都好不容易逃出那里了,為什麼又要來這里?!”
“我承諾過你的啊,”他咧嘴一笑,握住我的手,“不論北厲還是天齊,我都會帶你離開這宮里,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。”
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。
“不值得的,我不值得你這麼做。”
“不,”他搖搖頭,將我輕輕擁入懷中,“阿鳶,別總說自己不值得。
“在我看來,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。”
8
自那之后,阿瑾總是在晚上偷偷來看我。
因著那些侍女從不愿給我守夜,反而令阿瑾來找我沒了任何阻礙。
他看我荷包繡得艱難,便主動每晚都來幫我繡。
他一個男人,并不擅長精細活,倒是把自己手指頭扎了個遍。
我心疼他,他卻笑著說就當放血了,還能下下火。
“先莫忤逆他,等有機會,我一定可以帶你逃出去。”他說。
我從未想過,在天齊宮中,我也可以靠在他肩頭看星星月亮,聽飽讀詩書的他講那些有趣的故事。
一天,他說要送我個禮物,打開包袱,居然是一只雪白色的小奶貓。
我欣喜極了,“你從哪里搞到的小貓?”
“冷宮里的貓,太監們路過就會給口吃的,近期生了小貓崽,我就偷偷抱了一只來。”
他笑著摸摸我的頭,“這樣,白天我來不了,也有它陪著你。”
我將小貓藏在床上,侍女們平日里并不管我,自然也發現不了。
就這樣,日子似乎又有了盼頭。
很快,到了裴寂生辰前一日,傍晚,林宛如突然來了攬云殿。
“天哪,殿下繡成這樣,當真不是故意惡心阿寂嗎?”她拿起桌上的荷包,“這是天繡?繡的什麼啊這是?”
“還給我。”我伸出手。
“哎呀……”她突然松手,荷包掉落進了取暖的火盆中,很快被燒黑。
“你怎麼不接呢?”她立馬生氣道,“我可是遞給你了呀,殿下是不是因為自己繡得不好,故意讓荷包掉進火盆,讓阿寂怪罪到我頭上吧?”
怒火一下子燒了起來,并不是因為給裴寂的禮物被燒壞,而是因為這荷包里有阿瑾熬了數個夜晚的辛勞。
我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處境,揚手打了她一巴掌。
她愣住,就要伸手打我,床上的小貓卻一躍而起,將她撲倒在地。
她“啊”地慘叫一聲。
裴寂很快來了。
林宛如哭得梨花帶雨,“我知道公主殿下一直對替我去北厲這件事有怨,殿下想怎麼懲罰我都愿意受著,可為何要遷怒丞相生辰……”
裴寂看了看火盆中已經被燒黑的荷包,默了半晌。
“為什麼要這麼做?”他轉頭看向我。
我不能被打或者被關,我還要和阿瑾逃出這里。
認錯是我唯一的出路。
看著他將林宛如扶起來,我抱著小貓,跪了下來。
“是我的失誤,未能接穩荷包,又遷怒于林小姐。
“還請丞相大人,大人有大量,寬恕我這一次吧。”
9
裴寂不發一言。
他只是看著我,似乎不認識我一般。
“阿寂!”林宛如突然跪著拉扯住他的褲腳,眼淚不停往下流,“是我不對,我今日只是想看看殿下有沒有缺什麼。
“你將宮中事務交給我,我便想著要做好,誰知道會惹殿下生氣……
“殿下對替我去北厲做質之事,一直心中對我有怨氣,想怎麼拿我出氣都可以的……”
“她去北厲做質,和你并無干系。”裴寂突然說。
是啊,是因為他討厭我,才將我送走的。
“今晚再繡一只。”他突然對我道。
我一下子抬起頭來,今晚?
今晚我繡不完的。
“我做不到。”我搖頭。
“做不到,還是不想給我做?”他突然冷聲。
“司徒鳶,你的喜歡就是如此廉價?”他突然蹲下拽住我的胳膊,“當年說什麼喜歡我一生一世,不過三年,就忘得干干凈凈了?”
我怔住。
眼前的裴寂似乎和三皇子的臉重合為了一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