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二夫人不知道為什麼,在最風光的時候拋下了一切,跟隨沈老爺回府做了小妾。
她一見到我,就厭惡地皺了皺眉。
我被嚇得立刻要跪地磕頭,不論是哪一個夫人,我都是得罪不起的。
二夫人開口了,聲音輕輕脆脆,仿佛鈴鐺。
「沈秀林這個老不死的,連這麼小的女孩也要收進府?」
我悄悄松了口氣,不是針對我的就好。
至于這些大人物之間有什麼糾纏不休的恩怨,只要別殃及到我的身上,我是不會去關心的。
在這個饑荒年代,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。
二夫人伸出手,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。
她用手帕給我撲了撲身上的灰,漂亮的遠山眉又皺成了山丘。
「不要動不動就跪下去磕頭,你現在是府里的四夫人,不硬氣一點,別人都會瞧不起你的。」
我低著頭連連稱是,心里卻不以為意。
我不是和沈老爺有深厚感情的大夫人,也不是艷光四射的二夫人,我什麼依靠都沒有,除了搖尾乞憐,還有什麼辦法在這個虎穴龍潭里活下去?
我還想……留著性命,再見阿爹和阿弟一面。
04
我沒有見到三夫人。
因為她很不喜歡我,不允許我進門請安。
她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女子,骨子里是滿滿的清高。
我在心里暗暗盤算著,其實我還是有爭寵的希望的。
我有一樣東西,這些夫人們都沒有。
就是聽話。
為了吃飽穿暖,我什麼都愿意做。
于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,我主動敲響了沈老爺的門。
他似乎正苦于煩心事,皺著眉頭,看起來十分煩惱。
我輕輕為他揉著頭,伏在他的膝邊,宛如一只可憐又可愛的小狗。
他果然心動了。
第二天傍晚,我的門前貼滿了喜氣洋洋的大紅福字。
小廝告訴我,沈老爺晚上去誰的房間,就會在誰的門口貼上福字。
我欣喜若狂,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大紅燙金的福字。
那麼紅,那麼艷。
我十分得意,在那個晚上更加賣力地使出了十八般武藝。
沈老爺果然被我折服。
在我這里,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威風凜凜。
我仿佛是一塊柔軟的蜜糖,讓他可以肆意沖撞。
我想,也許我愛上他了。
正如一個女人,愛上了她的男人。
05
我還是見到了三夫人。
沈老爺整整給我貼了一個月的福字,她終于按捺不住了。
三夫人的貼身丫鬟急匆匆地跑進我的臥室,跪下來磕了四五個響頭。
她哭著求沈老爺去看看三夫人。
「夫人最近幾日憂思成疾,已經病了許久了。」
沈老爺輕笑:「憂的是什麼思?」
丫鬟囁囁嚅嚅,只用眼神瞟他,其中含義不言而喻。
沈老爺心情大好,把我從他的腿上推開。
他伸了伸懶腰,讓丫鬟在前面帶路。
我聽到他哈哈大笑的聲音:「丹心竟然也有會爭寵的一天?真是讓我好等。」
于是我知道了三夫人叫丹心。
小廝走到我的門前,將福字一點點撕了下來。
我按住,問他:「能不撕嗎?剛貼上去,怪可惜的。」
小廝冷笑。
他讓我趕緊拿開手,三夫人還等著。
我門前的福字于是變得破破爛爛了。
第二天,三夫人托人讓我去她的院里走動走動。
我去了,看到她坐在窗前,手里捧著一部詩卷。
她見到我,只問了一句:「認字嗎?」
我搖搖頭。
她便不再理我,專心寫了幾句詩。
我其實稍稍認得幾個字。
比如其中的【不見】【思】。
也許是上天憐憫我此刻的難堪,沒過多久,大夫人便派人來喊我過去。
她依然還是窩在第一次見的暖炕上,瘦如枯枝,色如殘花。
我一直覺得,大夫人有點像我的娘親。
不是長相,而是那種柔和的氣質。
可惜我娘親命不好。
懵懂之中,我似乎明白了娘親的結局。
也許是在發現糕點腐爛的那一刻,我便懂了。
我還懂得,這一生,我都沒辦法與她再相見了。
大夫人咳嗽了幾聲,問了我許多與寢食相關的事情,十分關心我過得如何。
我一一作答,只耐心等待著。
終于,她還是問出來了。
「慎之……最近如何?他待你好嗎?」
慎之是沈老爺的字,在情難自禁的時候,他曾經讓我這樣喊他。
我乖乖回答:「沈老爺最近身體安康,看上去精神不錯。」
至于待我好不好,似乎沒有必要回答了。
大夫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。
她低下頭,喃喃自語:「原來你也喊過他慎之。」
我們共同愛著這個男人。
按常理來說,我應該心生嫉妒,或者應該有哪怕一丁點的酸澀。
但是沒有。
此時此刻,我竟然只想讓她高興一點。
于是我安慰她:「結發夫妻,情自難斷。」
大夫人振作起精神,與我隨意聊了些其他的,便讓我離開了。
她真是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。
臨走之前,我聽到她似乎是在悄悄問自己:「若我死了,他會后悔嗎?」
不要。
我在心里悄悄懇求她,求求你一定要長命百歲。
06
我還是沈老爺的新寵。
據說三夫人與沈老爺沒相處幾日便大吵一架。
沈老爺拂袖而去,認為她性子太過高傲,讓她多學一學我的溫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