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靜靜看著窗外,突然間笑了起來:「冬辭,是我害了他啊。」
可我不后悔,也不會痛心。
我只是覺得,這十年太難熬了。
走到今天這一步,誰都不好再說些什麼。
25
我走進內殿,林拓已經醒了,比之前好了一些。我接過婢女手中的藥,親自喂給他。
林拓面不改色地把極苦的湯藥喝完,然后又接過我喂給他的蜜餞,為我擦干眼角殘留的淚。
再多留他幾刻吧,我想。
畢竟對我好的人不多了——不管這種好是真還是假。
我從來沒有被堅定地選擇過。
從來沒有。
所以他顯得尤為重要。
我一直守在林拓身邊,他極力地掩飾著自己的痛苦,勉強擠出笑意。
「林拓,你不要我了嗎?」
他竟落了淚,為我落了淚。
這世界還會有人為我難過嗎?
我一時間難受極了。
深夜,我站在宮里最高的閣樓上向遠處眺望,冬辭站在一旁。
冬辭和另外三個婢女只帶了兩盞紙燈,四周的燈光有些昏暗。
我嘆了一口氣,轉過身避開冬辭打量的目光。
末了,我開口:「你是想說,原來我也會哭嗎?」
她一句話都不敢說。
26
三日后,林拓沒了氣息,宮里盛開著的菊花被風吹散了一地。
傍晚,我走進內殿,穿了一身紅色。
我喜歡紅色,它就像血一樣。
坐在梳妝臺前,我開始給自己畫眉,冬辭有些看呆了。
「美嗎?」
「陛下是人間絕色。」
我手抖了一下,眉毛畫彎了。
我幽幽嘆了一口氣,緩緩地站了起來「是我不好,那檀香一用便是十年。」
「可我不后悔。」
冬辭趕緊把頭低了下去。
「你是不是想問我,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他?」
「你主子讓你問的嗎?」
她驚恐地跪下求饒,我微微一笑:「你放心,我不會殺你的,我身邊就只剩你一個了……」
我走到冬辭面前,慢慢地將她扶起來:「你記不記得,我和他每次行魚水之歡時,都會讓你點上一根檀香?」
「那香是我讓人從草原找來的,無色無味,卻是致命的毒藥。」
我看向冬辭。
「你現在還覺得,我愛他嗎?」
冬辭使勁搖頭。
27
「這種香,是專門用于那種情形下的,對女子無效,但會損害男子的心脈與體魄。不會讓人輕易察覺,需得過個七八年,中毒的人才會慢慢發覺。」
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:「我是不會后悔的,我不后悔。」
我放聲哭了起來。
冬辭一把抱住我:「公主,都過去了,奴婢會一直陪著您的,駙馬也會陪著您的。」
「是啊。」我只剩下這兩個字。
其余的,一個字都不想多說。
「公主,奴婢讓人去給您熬安神藥好不好?一切都過去了。」
「那檀香會讓一個男子至死都癡迷于一個女子的身體,所以你說,他到底是真的愛我,還是因為那檀香起了作用?」
「只可惜,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了……」
我根本就分不清誰愛我。
也不想知道。
「我總以為是我贏了……」
我走近冬辭:「是的吧?算是我贏了吧?」
我的指甲扎進手心,可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,冬辭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那緊握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。
「......」
28
回了另一處宮殿,我又見到了駙馬。
昔日的探花郎,孟云琛。
日日見,日日想念。
我撲進他懷里,放聲哭了起來。
「夫君,這天下,終于是我們的了。」
他亦感慨萬千。
是的,駙馬根本就沒死。
他一直活著。
當年我愿意茍活的唯一條件,就是放了駙馬。
于是林拓廢了他一雙腿,饒了他的性命。
從前他站在海棠花樹下,有風吹過,海棠花會劃過他的鬢發。
后來他只能坐在木輪椅上,授我治國之論。
但我并不覺得可惜。
至于他怎麼想,那就是他的事了。
我不憐惜。
29
江南水患,我派人前去救災。
駙馬來我宮里,他站在陽光之下,指責我治國不通。
我哭了:「為什麼別的大臣都覺得我治理得好,只有夫君瞧不上?」
他看著我,神色嚴肅:「君若不能為天下,臣便視君為路人。」
光照在他的身上,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好看。
我聽從了駙馬的話,不再治理江南水患。
朝中大臣指責我,說我德不配位。
可駙馬卻滿意地笑了:「公主,這就對了。」
我也笑了。
真是可笑啊。
他口口聲聲為了天下為了國家,實則一心想置我于不義之地。
我殺了他最愛的人,所以他也要毀了我。
「那些大臣怎麼說,關我什麼事,我只聽夫君的話。」
我這般告訴冬辭,然后看著她去給駙馬報信。
私底下,我暗自安排。
救災的人,去了一波又一波。
30
我好像中了毒。
近來總是昏迷不醒,覺得心口疼。
駙馬守在我身邊,喂我喝藥。
我清楚地感覺到,夫君端來的藥和冬辭送來的藥不是同一個味道。
「夫君,我會好起來嗎?」我小心翼翼地問。
夫君笑了:「陛下會好的。」
喝完藥,我又困了。
我偷偷摸出枕頭下的匕首,在胳膊上劃了一刀,這才清醒了很多。
「夫君,你能喚我一聲阿瑤嗎?」
他冷了臉。
我開始自言自語。
說了什麼,夫君是不會知道的。
他早就離開了。
他其實不愛我。
他根本就不愛我。
冬辭跪在地上:「陛下,那藥不能再喝了,您會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