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蟒緊緊纏繞著昏睡中的少女,病態地廝磨。
「蘇諾、蘇諾……」
不同于初遇時飽含期待與快樂的呼喚,此刻的斯儺是痛苦的、癲狂的。
若是阿洛在,大概也不會后悔帶著彎奴逃跑,她只會冷冷淡淡地吐出一句——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,自然不會有悲痛的來襲。
她將這句話記得牢牢。
可阿洛能做到,斯儺卻不能——
他是注定要愛上彎奴的。
原本他不會這般痛苦,可是彎奴一次又一次地給了他希望,讓他以為,她也是會喜歡上他的。
可最終也是她親手撕碎了他所有的的幻想。
無論他怎麼做,彎奴都不會喜歡上他,一旦有了機會,她便會義無反顧地、毅然決然地從他身邊逃離。
她不會愛上他。
她永遠不會愛上他。
原本一開始斯儺想的是,她在他身邊就好,可他愈愛她便愈不能滿足,漸漸生出了兩情相悅的癡望。
痛意只往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鉆,斯儺想起自己以為彎奴掉進了河里,潛進水底,瘋狂地循著氣味找她,生怕她已經不在了。
最后他一無所獲,絕望地恨不得立刻隨她溺斃在這河里。
可他卻在最后一刻記起,彎奴要他去摘果子時的神情。
她看向他時,食指正攪弄著自己的長發。
斯儺知道,他的彎奴從不撒謊,她有心事時喜歡攪弄自己的尾巴尖尖,沒有尾巴尖尖,她下意識地用她自己的發尾做了代替。
抱著最后一絲希望,斯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,趕去了神樹所在的地方。
不顧自己蹭得渾身的傷,他只想早些確定彎奴的安危。
可真正見到她的那一瞬,他卻又覺得心如刀絞。
彎奴的血,比蟒還要冷。
斯儺此生最幸運的事,便是愛上了這樣的一個少女。
斯儺此生最不幸的事,也是愛上了這樣的一個少女。
……
彎奴醒來的時候,還有些恍惚。
直到適應周圍的黑暗,她才意識到,自己回到了從前的這個洞穴。
洞穴里一片寂靜,但彎奴知道,斯儺在這里。
她嗅到了他的氣息。
但他沒有出聲,彎奴心虛,便也沒有開口喚他,而是爬起來,跪坐在石床上,四處尋找他的身影,然后在轉身時,不經意地看到了黑暗中一雙殷赤的眼珠。
「啊——」
彎奴被嚇了一大跳,心里的害怕促使她不顧一切地摸索著朝外跑去,卻在下一瞬被殷赤眼睛的主人禁錮在了懷里。
是斯儺,但他的眼珠已從翠綠變為赤紅,透著瘋狂與病態,叫人無端地生出恐懼。
但即便是這樣,他也在下意識地克制著自己,不去傷害懷中的彎奴。
「彎奴……」
他在她耳邊輕聲喃喃著,「你騙了斯儺……」
十七
彎奴緊緊地用手捂住眼睛。
斯儺的輕喘繚繞在她耳邊,他變得好陌生,或許是因為心中存著未名的恐懼,彎奴渾身都在發抖。
但斯儺將她的手掰開,又包裹住它們貼在了自己的胸膛上。
彎奴感受到掌心下的鼓動。
她不敢動,也不敢睜開眼睛。
「看我……彎奴,看著我……」斯儺捧住她的臉,聲音壓低,帶著詭異的柔靡。
彎奴顫巍巍地睜開眼,只能看見一雙赤色的眼。
眼淚掉了下來,她害怕這雙眼睛,但她也閉不上自己的眼睛。
「……彎奴就這麼想離開嗎?」
斯儺的聲音充滿了困惑,「無論如何,都要離開斯儺,回到那些拋棄你的人身邊去?」
彎奴嗚咽著,惹得斯儺憐愛地舔干她臉上的淚水。
「誰都沒有我愛你,彎奴。」他平靜地開口,似是在陳述一個事實,「他們都不要你,可是斯儺不會,只有斯儺永遠不會拋棄你。」
「若你回去了,說不定,他們會認為是蛇神不滿意,所以退還了你……你說,他們會不會殺了你?」
「你騙人!」
彎奴含著淚反駁,卻又瞬間意識到,斯儺說的才是事實。
她哭得更兇了。
「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眼,就看一眼……然后我就會回來的。」
但斯儺好像根本不相信她,他聲音淡淡:「……我都不知道,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撒謊。」
彎奴委屈地想,明明就只撒過一次謊,怎麼他就不肯相信自己了呢?
但斯儺沒有再給她解釋的機會,他用柔韌的藤蔓捆住她的雙手雙腳,防止她再次逃跑。
他要出去覓食,彎奴也需要干凈的水。
斯儺頭腦發脹,身上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,他出了洞穴,順手擰斷了一只獵物的咽喉,面無表情地生吞下去。
直到看見了泉水,他的殺戮才算停止。
斯儺低下頭,看見了倒映在泉水中的自己,一雙赤紅的眼,無怪彎奴會那樣害怕。
但他也看見了自己頭頂上方那些紅艷艷的果實。
斯儺知道它們是用來做什麼的,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,猶豫片刻,仍舊胡亂抓了一把。
……
斯儺帶著一大堆野果回來時,彎奴正發著呆。
她看著他在石壁上掛起會發光的花,將野果清水放在自己旁邊,又強撐著解開自己手上的束縛,這才累極似的,躺倒在了石床上,閉上了眼睛。
他很安靜,安靜地有些不正常。